赤金色燕字旗,飘扬在盛夏的烈风之中。
被浇了一层热的土地上,浮动着野马尘埃。前往边境的征途,疲劳、沉闷,只有主将扬眸而笑,神采飞扬,自有少年之风发意气。
副将笑着朝他拱手:“公子此番征战,想来胜券在握?”
越过燕宫高远的砖瓦,这青天白日,必有什么蔚然的命运,在等待着他。如今,任他飞书秦国,勾兑商贾,岂还能有人再管辖他一分?
但秦诏并不为此欣然。这样难耐的心情,只是为着想知道:如今,他不凭借他父王的权威与帝王恩宠,那实打实的手中刀剑,到底意味着什么?
因而,秦诏压下心中情愫,仍客气道:“并非如此,只是想到为父王解忧,心中觉得宽慰。父王案形劳犊,为我大燕盛世太平,我养在父王膝下,岂能只为一时输赢?”
副将姓韩,命确。是燕珩挑了来,特意辖制秦诏的人,四下里除了战事,旁的不管,只盯准了秦诏。
再有,燕珩赐了他一道错金银打造的九节戒尺,只下了死命令,若是秦诏贸然出战、冲动行事,抑或不服管教,只想着输赢小事儿,只管照死里打,必要每次打断一节才算完。
韩确当时都懵了,怔愣问了句:“王上,这可是错金银打造而成,若是打断一节才算完,岂不是要人躺好几个月?”
燕珩“嗯”了一声:“叫他躺在那里,也好。”
合着压根不想让人出征。
韩确:……
您要真心疼,咱就别让公子去了呗。
秦诏不知道,还自鸣得意呢。
此刻,他哪里明白燕珩的心思?帝王手里,竟始终握着一根绳索,隐秘钳在他的脖颈之上。此刻,以至于将来,待到九国覆灭为一,也不曾变过。
他才十七岁,并不知道,自己这一生,都被握在了燕珩手里。
听了那话,韩确也不曾再追问,只颔首道:“公子这等忠心,叫末将钦佩。”
秦诏笑。
而十日后,到达营地,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四处奔忙的燕军,压根没把他当盘菜。
更别说那位向来看他不顺眼的魏屯了。二人才打了个照面,魏屯就嘱咐他不要乱跑,免得叫敌军捉走了,自个儿没处交代。
秦诏扬声:“将军何以这般?我乃天子亲军……”
不等他说完,魏屯便将燕珩亲书递给他看,上面明明白白的嘱咐了,不叫他乱跑,免得吃苦受伤。
至于帝王腹中,所搁的心思,到底是心疼他受伤,还是舍不得分个一星半点的实权,抑或两者兼有之,那就不得而知了。
魏屯腰身瘦了半圈,瞧着日子不好过。兴许是打仗打的焦头烂额,才没有心思管他,只说道:“如今战况扰人,我无有闲暇与公子吵嚷。若是公子不服,便叫王上再飞书示下吧。”
秦诏只得软下几分来,说道:“魏将军,我来此地,带精兵相助,并非只为了鼓舞士气,我是想替父王分忧解劳,为将军谋划战事的。”
魏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轻嗤:“谋划战事?就凭公子?公子若没旁的事,还是抓紧时间回帐休息吧……”
其余几个等在那里的副将,也是拨弄着沙盘上的战旗,呵呵笑了几声,那神色写满了质疑和调侃,对这个毛头小子并无几分善意。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秦诏空有天子亲军之名,却无实际军权。并不好与人争辩,只得略一拱手,转身出了主将议事帐。
他明白,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摸清两方阵容、找准地势和对战的规律,总不能贸贸然的闯出去,同五州闹个名堂出来,实在太草率。
机会来的也快。
半个月后,在燕军的眼皮子底下,叫五州抢去一个村。
这帮人劫匪似的,举起刀剑来屠戮平民,只将四处财物、牛羊并珠宝劫掠一空,再将妇女奸淫带回,至于劳力、儿童、妪叟则尽皆杀害……
魏屯面色沉重,头一次给秦诏安排了差事。
他丢下一小枚令旗,只抛给人,声音冷硬的没有半点回寰之余地:“公子想打仗,还是先去看看此处。此行,须收拾狼藉,安顿幸运的老幼,将人迁出城内安顿。”
秦诏领了小旗,只带了二百精兵,出城去了。
那等惨状,观者无不落泪。地上狼藉滚着的,全是将熄的焰火、淌着血的尸身,无数面容模糊的肉身,也只空洞的将目光投过去,而后怔愣着咽气。
秦诏站在那处。
内心被极大的震撼着……以致于连握紧缰绳的手都开始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