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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苦众妒(第1页)

燕珩指尖都在颤抖,紧紧蜷在袖中。他不作声,但神色冰如寒九天,他缓慢地扫视一圈众人,眼见跪在地上的狱卒仆子们都战战兢兢。

不是,秦诏不是失宠了吗?

他们王上那等尊贵的身份,非金玉、光石铺造的道路,金靴都不能踩落下去的,又怎会为了这么一个质子,下了这腌臜炼狱?

他们不解,却能感受到那独属于帝王的权威与怒火。

燕珩缓声发问:“寡人叫你们审问吾儿,你们就是这样——屈打成招的?”

不等他们答话,秦诏哽咽道:“父王,我没招。我真的……什么都没做。父王,我对您的心,从始至终都不曾变过。”

狱卒支支吾吾:“小的们,也是按着规矩来的。”

燕珩转过脸来,走近秦诏面前去,顶着那锁链和腕间伤痕,险些克制不住想要将人抱进怀里的冲动。

但此刻,他仍强忍心疼,出声问了句:“哦?那你们——可问出什么来了。”

狱卒摇头,才要说“没有”,燕珩便道:“一五一十,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给寡人听。敢漏掉一个字儿,寡人今日要你的狗命。”

前头那位主使,慌乱地磕头,只得无奈将审问那话背给燕珩听。

燕珩仿佛心肝也被人勒紧吊挂在上头似的,狠狠抽痛着……他早已听不见狱卒所审问的话语,耳边全是秦诏那几句申辩:

[我为父王,肝胆俱照;我为大燕,忠勇忘死!]

[我为我燕王,铲除奸恶,无一字有愧!]

又或者,那不是申辩,而是他——对这位父王、这位燕王的控诉与怨愤。

燕珩听得神色复杂,转过脸来去看秦诏,从人血色斑驳的脸颊、浮肿的双眼一路往下,看见那艰难吞咽的喉咙、一道道赤红展露的鞭痕,添在旧伤之上,越发的灿烂,像是开出糜烂的血色骨肉花。

德福小心翼翼地将钥匙递在帝王手心,而后,不敢再看,只弯下身躯,在惶恐和心疼中,朝人群使了个眼色。

诸众明白过来,只得软着双腿,齐齐地退到外面去了。

转眼,暗色潮湿的牢房之中,便只剩他二人。

摇曳的火光在烙铁附近红着,烧灼和炙烤着帝王的心。

燕珩伸出手去,声音沙哑,眉尖蹙得厉害,迟迟没有问出声儿来。

秦诏望着他,那泪横着从鼻梁滚落,大颗大颗地坠落在地面上。他先开口,声音哽咽的几乎说不全:“父王,您将我下狱,难道只是疑心我陷害魏屯、符定等人、又或者与您的官员勾结,意图加害于您吗?”

“父王,您是说我吗?……妄图加害您?在您眼里,秦诏竟是这样狠的心?这五年来的点点滴滴,父王——您都忘了吗?”

燕珩伸手去摸他的脸。

秦诏怔怔地哭,想别开脸,到底没动弹一分。事到如今,他仍眷恋他父王掌心的温暖,更舍不得叫人伤心:“父王……为了这样的疑心,您不信我,却宁肯叫他们这样待我吗?”

伤心是真伤心。

燕珩叫人逼问的都没话可说,少年纯粹而热烈的情志,从无有一份掺假。可那满腹的谋略与心机,却也叫他……不得不堤防。

他的骄儿不止爱他,还聪明、狠心。

“秦诏。”燕珩问:“寡人问你,信到底是不是你伪造的?”

秦诏满脸泪,露出一个笑来;他摇头:“父王,不是。”

燕珩沉沉地叹了口气,凤眸里流露出极其复杂的怜惜之情,然而那等情愫,又像是藏在宠爱之下的锋芒,一如帝王把玩着匕刃,扎进鸟雀儿的翅膀一样。

“既不是你,那寡人便不追究了。”他嗬笑,向人下了通牒似的:“只是……秦诏,你年岁大了,又有了军功,如今,寡人须得给你一个选择。”

秦诏抬头。

他听见帝王的声音,带着命令的威胁一般,缓慢而坚决:

“你是想回秦国,还是,受封赏、留在寡人身边?”

“秦诏,你选一个。”

留在燕珩身边,断了秦国之翅羽,安心守着人,享着荣华富贵、作个太平公子。抑或者,站在帝王对立面,以血肉之躯,为他的权柄,做试锋的质子。

那答案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但秦诏垂下眸去,轻轻地笑起来,泪眼模糊。眼下,他不怪他父王心狠,怪就只怪,他二人不曾生在同一处。

见他不肯答话,燕珩下了定论:“秦诏,你想走。”

帝王垂下双眼去,忍不住递出手,拿指尖去摸他身上那块模糊的烙铁印记,品读着那个“燕”字,像戏弄最忠诚的奴隶一般,为这种独属于他的印记,透出隐秘的满足。

而后,那指头用了两分力气,疼得人浑身发抖。

秦诏强忍住痛,用一种哀伤而悲戚的声音开口:“父王,您知道吗?”

“这块烙铁,是您赏我的,印痕也是。”

“这是糟践囚犯和那罪大恶极之人的手段,叫他们终身都铭记着,自己曾怎样的低贱、落魄。走到哪里,都逃不开——向何人扯开衣襟,都躲不掉。”

“我是秦国来的,是大家眼中最低贱的质子。站在父王面前,无须烙印,已经自惭形秽了。可父王仍不肯信我,定要我记着……”

“这个‘燕’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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