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珩抬眸扫了她一眼,几乎是这才看清楚这传闻中的美人长什么样子。
两道柳叶弯眉、盈盈含情桃花眼,高挺鼻梁,樱桃两唇,腮有肉而不肥,颐含春而不腻。确实是个标致的美人——燕珩有瞬间的困惑,也不知卫抚何以有这样漂亮的姊妹。
见燕珩看她,卫栖红了脸,垂下眼去,有两分羞涩:“王上,您……为何这样看妾身?”
燕珩倒没有多想,只是说道:“你才这样说,寡人想起你那兄弟卫抚来。”
卫栖先是一怔,紧跟着,便借着这个时机,掩了帕子,轻声说道:“物是人非。我那兄弟……”
她含了泪:“我那兄弟虽然不善言辞,却对王上忠心耿耿。只提起他来,妾身伤心难当,不知公子为何这样狠心,定要杀害他呢?”
燕珩:“……”
坏了,来讨公道来了。
“寡人那小儿,有几分顽劣。”燕珩到底偏心秦诏,只说了句“顽劣”便算完,复又劝解道:“寡人亏待你们卫家,若是想要什么封赏,你尽可道来。”
正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想了想秦婋那可怜样儿,卫栖定下决心,只好继续说道:“妾身不想要什么赏赐,只是公子这样心狠手辣,留在王上身边,实在不妥。若是日后行事,也这样狂纵,可怎么是好?”
燕珩没吭声。
还说呢,这小儿闹着要走,恐怕也难能留在身边了。
卫栖不知自个儿说中了人的伤心事,只款款起身,行至人案前,跪坐在他身侧,给人斟酒布菜,又轻声说:“妾是牵挂王上安危。”
那纤细手指捏住玉杯,便往人唇边儿递。
说实话,卫栖心里是打怵的。燕珩身上萦绕的冷锐太分明,瞧着兴致不高,虽勉强算作和颜悦色,却仍旧叫人不敢靠近——若不是秦婋所托,她断断是不敢这样放肆的。
伺候王君喝酒的规矩,女官也教过了。该几时抚上手腕,几时攀住手臂。再有几时,待人看过来,便咬住唇,含情一笑。
卫栖老实照做。
奈何燕珩视若无睹,连目光也不曾转……
不过,他倒也没有躲,任她攀住手臂,只是接过酒杯来,一饮而尽;紧跟着开了口:“不必再说了,寡人已罚了他。”
卫栖道:“可……”
燕珩少了点儿耐心,他转过脸来,正打算说话,叫卫栖不要再盯住秦诏不放,那外头就传来一声虚弱而苦痛的“父王——”
秦诏来了。竟都没人通传!
秦诏病秧子似的歪在轿銮上,唇色苍白,浑身包裹严实。往日飞扬的神采消褪,瞧着没点儿精气神,倒要叫人心疼碎了……
德福不是不想传,而是,不知要怎么传。若是拦住,伤了秦诏,惊了人的静气,才养息的脆弱身子有个好歹,他可赔不起!
不若装死,干脆将这难题抛给他们王上好了。一群人都精明奸诈,便给燕珩放了个泪人进来。
秦诏狼狈,凄凄地盯着人,被两人凑在一处那等亲昵惹得泪如雨下。
秦诏瞧见卫栖攀住他父王的手臂,那等强健威风的王君,衬着娇柔含情的美人,岂不正是般配?他急了,又唤了一句:“父王……”
燕珩睨他,挑眉,静待下文。
秦诏委屈道:“父王,我可打扰到您了?扰了您和夫人用膳的兴致?……若是我这样不识相,还请父王责罚我才是。”
燕珩:“……”
这到底是个什么腔调?分明有种捉奸的怨妇口气。
但这回,他也没惯着秦诏,只无视人的泪眼蒙眬和憔悴,哼笑一声:“是打扰寡人了。若无紧要事,便退下吧。”
若不是伤得重、爬不起来。秦诏定要扑上去,狠掀了桌案的。
秦诏惨声哭道:“父王叫我退到哪里去?”
燕珩:“?”
帝王都纳罕,没说什么呢,哭得也有点太凄惨了。
依着往日的性子,秦诏定要闹的,可不知今日怎么回事,他没等到人的回答,竟只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道:“好,父王不答我,我便明白了。”
也不知道明白了什么?只见秦诏叫德元馋他起来,那身子摇晃着……看得帝王心口发紧。
猛地——
坠落。
燕珩下意识地空接了一下,身子微动,又虚压下去了。秦诏没发觉,只摔跪在地上,端端正正地磕了一个头,说道:“待我伤好了,一日都不耽搁,即刻回秦。”
“父王……”秦诏起身,双唇颤抖着,却什么都没说出来,而是再度叩倒在地面上,磕了两个头。
冰冷的泥土沾在额头上,细微的土粒弄脏了他的骄儿。
燕珩心疼,开口说的却是:“我的儿,你是早便想走了,又与寡人演哪里的苦肉计。”
秦诏没吭声,也没解释,只艰难站起身来,叫人扶着坐回轿銮。
片刻后,他窝在那儿,垂下眼去,深深淌了两行泪,沙哑道:“都不打紧。父王,秦诏先告退了。”
那一幕,伴着萧瑟景苑,狠狠地击中帝王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