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泪盈盈的,可怜又可爱。
现如今,人高马大。泪盈盈的,凄惨倒罢了,怎么看在燕珩眼中……还是有点可怜、可爱。
秦诏挣扎了一下,身上的单薄囚衣都染透了,囚车几乎不避风雪,因吹拂的厉害,便落得头发凌乱、衣衫褴褛的下场。
赵国护卫亏待他,不给什么搭盖被褥,只勉强叫他活命,一路上又冷又痛,吃不饱穿不暖的,岂不是难受得厉害。
这会儿,秦诏不光双目含泪,就连双唇,都泛了白。整张脸上全无一丝血色。头顶上还有一层未消融干净的雪痕。
燕珩的问话无人敢答。
那个举剑架在秦诏脖子上的赵国侍卫,也悄不作声地打量了人一眼,而后默默将剑收回来了。被人压得深了,脖颈一线血痕……
燕珩冷哼了一声。
那视线才抛出去,祁武便明白过来,当即下令,将所有赵国来的“反贼”都押送下去。一帮不长眼的东西,连他的人,也敢伤。
秦诏跪在那里,低着头,不敢吭声。
燕珩看了德福一眼,他便立即遣人去传唤太医,并唤仆从置办用物,提早备下药浴,等着给人擦洗各处。
燕珩垂眸,盯着脚边跪的那个,语调也不客气:“活该。”
秦诏不敢辩驳,小声道:“父王,并……并不是那样。只因这次大意轻敌,才会被人擒住。说来说去,还是心中着急,想快些胜利,才好赶着来见您。如若不然……哪里知道,您的心——是不是还好端端地放在我这里?”
燕珩仿佛不想见他似的,那目光冷落地扫了他一眼,便狠下心去,转身走了……
秦诏急急地往前追,才站起来,就让德福扣下了。
“公子——秦王!您身子不好,不要再追了。容医师们先看过之后,再去请罪吧。若如不然,王上可要怪罪小的们没眼力见了……”德福轻声跟人说道:“您瞧瞧,这浑身的伤,若不好好养,哪里能安心打仗呢。”
秦诏不得继续追,只好点了点头。
才说着话,转身走了两步,秦诏就打了个寒颤,身子一晃,直直地栽倒下去了。德福“哎呀”了一声,忙伸手扶抱住……
可叹秦诏那样威风的重身子,若是栽倒了,不知要伤成什么样呢。
听见动静,燕珩哪里顾得上嫌弃,忙快步走过去,亲力亲为,将人捞进怀里……他垂眸,抿起唇来,说不出的复杂心情。
帝王隐约浮起一层怒火来,却不知是因为什么。
兴许是怪秦诏不肯好好照顾自己,总三番两次置身危险境地,又或许是怪赵洄那老匹夫狠心,连这样的孩子都下狠手。
若是赵洄听了,恐怕得冤枉死。
孩子?哪有孩子——不就眼前一个活阎王么!
这老匹夫躲在赵宫,心里还想呢……
这燕王无理、秦王也无理,他是堂堂正正捉的俘虏,难不成打一顿还算错?就算燕王顾念旧情,兀自心疼,也不好寻他麻烦,这样偏心吧?!
外头的风雪愈发浓,天冷得快,燕宫却比春日还暖……馨香炉火候在床榻边,将那仔细擦洗干净的人,熏得额头淌了细汗。
他那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好皮儿,四处血淋淋地瞧着可怕。好在医师们仔细检查过后,为他敷药包扎,养息几日过去,便长实许多。
幸好都只是皮肉伤,不曾伤及筋骨,内腑。
秦诏这一躺又是两天。
发发汗,退了烧,才苦着脸睁眼……
德福守在旁边,见人睁眼,好歹地替人松了口气,忙唤人替他盛碗粥来。
秦诏不肯,颤着声儿要见燕珩:“我只想念人,须得看见父王,才好下咽。若不然,心肝里挂念,吃不下去。”
德福一听,肉麻地嘶了口气儿,这么多年,照样没习惯这位顶着一张威厉的冷脸讨骄。也不知怎么回事,秦诏总是这样黏人。
东宫的一应布置和用物都是旧日的模样,秦诏望着眼熟,幽幽地叹了口气,又问:“我睡了多久?”
德元这会子才从外头端过粥来,接话道:“哎哟,您睡了两天了。小的守了您两天不敢阖眼,才多久不曾见,您一回来,就给小的这么大的惊吓。”
德福是受了那位的命令,前来询问秦诏情况的,见德元过来,又跟着叹了口气,说道:“秦王醒了,你自好生照顾,我还须得回去了,赶着要给王上复命。”
秦诏便追问了一句:“这两天,父王可来看我了?”
实际上是来了的,可燕王有令,不许他们乱说。故而,这俩人,齐齐地摇头:“并不曾。秦王您还是快些好起来,自己去请安说明吧。”
秦诏这才失落地点了点头。
而后,他又赌气:“唉,没胃口,饿死我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