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秋灵籁离开的身影,目光沉沉。
须臾,他擡脚追上去,然後趁秋灵籁魂不守舍之时,催动先前白扶灵炼制的迷药。
後者应声倒地,眉宇间尽显痛苦之色,一滴泪从眼角流下,脆弱得让人心疼。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突然记起今日似是惊蛰。
而他们从一个惊蛰相识,又在另一个惊蛰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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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槐序进来时,秋灵籁正望着虚空出神。
像是在想什麽,又像是什麽都没有想。
她半蹲下来,稳住颤抖的音调,唤他:“籁儿,你……”
一番话卡在喉咙里,要出不出。
秋灵籁擡眸看向他的母亲,定定地看了很久,毫无血色的唇一直颤抖着,眼睛又渐渐地蒙上一层水汽。
半晌,眼里的泪才开始簌簌地落下,忍不住死死攥住秋母的衣摆,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母亲……”他的嗓子嘶哑得发不出声来,只是重复:“先生,先生他不见了。”
字字句句,都像是从喉咙中泣血而出,令秋母如鲠在喉,苦涩随着眼角眉梢渗到心底。
她竟不知籁儿会爱白先生至这种地步,相思入骨,不见他的每一刻怕是都如刮骨般的疼。
她轻抚着秋灵籁消瘦的脊背,看着这样无助的阿籁,她心疼得要命。
半晌,秋灵籁毫无血色的双唇微啓:“母亲,距离。。。。。。那日,多久了?”
秋槐序一怔,满打满算,刚好四日,她有些艰难地开口:“四日,刚好四日。”
秋灵籁听到这句话,忽而漾起一抹笑,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地盛满了内心的酸楚。
你看,不过才四日未见,我就以为过了好几个四季轮回。
以为我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
以为我下一刻便可与你在黄泉相见。
说来可笑,自打那一日起,我竟是不敢迈入空灵谷半步。
我怯懦,逃避,欲借酒浇愁,却又惶恐地发现不胜酒力,假意与幻想中的你推杯换盏,殊不知相思已过万重山。
先生,我想你了。
秋槐序百感交集地起身,轻轻阖上门。
人啊,只要活着,就有机会战胜一切虚无的东西。
想必阿籁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不过是需要静静。
夜晚,凉风吹拂,秋山的人忽然间就听到了一阵埙声,悲凉缱绻,犹如潮汐暗涌。
都说乐声传情,听者都觉得双耳嗡鸣,胸口闷堵,心烦意乱,更别说此刻演奏它的人,心情该是有多麽的悲不自胜丶凄入肝脾。
可无人敢去制止。
因为他们知道,那是少主在缅怀他的爱人。
世间比爱还要刻骨铭心的,是失去。
而他们那天,亲眼目睹了少主夫人为救苍生,心甘情愿地化作光点消散。
也就是那一刻,群山逢春,枯木返青,花簇奔流。
他的丰功伟绩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他是这世间的大恩人。
恍惚间,秋灵籁又记起了那日秋母所说。
她说:“哭吧,眼泪流干了,痛,自然也就过去了。”
可真当他一滴泪水也流不出时,他在无所适从的同时,体验到了更深的悲伤与绝望。
月光稀薄,却将秋山顶上那人的身形映照得无比清晰。
不过短短几日,往日合身的对襟竟是虚虚地架在他身上,脸色也惨淡如月华下的霜,苍凉空洞的双眸,整个人破碎又绝望。
他呆呆地望向空灵谷的方向,眉宇间又流露出几分恍惚。
明明触目都是绿意和生机,他为何只觉那绿意有几分茍延残喘的死气呢?
前不久,秋灵籁不知从哪本古书上查到骨笛可使人起死回生,他便发了疯似的要炼制骨笛,想让白扶灵起死回生。
但古书中又写了,至亲之人的骨血效用更佳。
可白扶灵,他本就神裔,孤立于这世间,哪里有至亲之人。
不对,我就是他的至亲之人啊,想到这一点,他当即就命令秋春杀了他,剥皮。
可他又转念一想,不行啊,要是他醒来後看见我不在了,他应该更加难过,他肯定会觉得我言而无信。
我不想我的先生厌弃我,可是……到底该怎麽做,怎麽做你才会重新睁开眼,哪怕让我抱着你的尸体也好啊。
这一刻,他想他大抵是疯了,身未亡,心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