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蝉叫得人心慌,偏偏宋言川什么都不怕,就怕蝉,这鬼东西一叫,他感觉自己脑瓜子都嗡嗡的。
粘也粘不完,前头陈念嘉她爸带了好几个厂里的年轻人来胡同里粘知了回去炸着吃,可第二天蝉又来了。
还更多了!
这明晃晃的就是在报复他们吃知了,可宋言川有点委屈,他不吃这东西,他家院墙外头那棵树上知了却最多。
宋言川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绿豆汤。
林阿姨的手艺不错,冰冰凉凉的,宋言川喝得心情愉快了许多:“景行哥,为什么我家天天跳闸啊?”
“没办法,你家三大件太多了。”
陈景行分完绿豆汤,招呼妹妹一起坐下,“电视、空调本来功率就够大了,现在又多了一台空调,明瑜姐还开着两个店呢。”
1985年,国内的电力一直很紧张,稍微功率大一点的电器,用上就会过载,要是运气不好把电丝烧了更麻烦。
宋言川想起他听毛姐姐说过,乡下好多时候连电灯都不开,“开了就容易烧,晚上还不如点蜡烛,方便,还便宜呢。”
他不想点蜡烛。
以前筒子楼的时候那灯就不怎么亮,使劲瞪大眼睛才能看清楚本子上的字。
到了院子这边,他姐嫌弃灯不够亮,重新买了不少大灯泡,屋子里特别亮堂。
但他也不想把家里弄跳闸,他姐的两个店要是没电用,他姐和他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宋言川之前放假闲着没事做,还颠颠地跑去围观他毛姐姐培训新员工,听不到十分钟他人就晕了。
怪不得他姐不让他去店里打工,那些要求他可一个都学不会。
帮不上姐姐的忙,至少也不能拖姐姐后腿,宋言川再想吹空调也要忍着,“我晚上再吹,多开一会儿,吹够本!”
还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陈景行懂得多,安抚弟弟情绪。
“没事儿,我们老师说,去年国家就决定修三峡大坝了,等三峡大坝修好,能发很多很多水电出来,到时候家里就再也不会停电了。”
宋言川听说过三峡大坝,电视上说过,老师也说过。
老师们总是说得滔滔不绝,那样子仿佛决定造这个东西通过的时候,他们就在现场看着似的。
尽管宋言川内心腹诽老师们吹牛,但他也是很向往“三峡大坝”建成的——那一天,他一定要狠狠吹上一天一夜的空调来庆祝!
“景行哥,这个大坝明年能修好吗?”
“明年肯定不行,现在只是决定要建,正经要好几年之后才开工呢。”
陈景行有些为难,“再怎么,也要2000年那会了吧。”
2000,宋言川现在不用掰着指头,也能计算出来,他还得等上十五年!
十五年以后,他都变成大人了,他哪还需要吹空调啊,他姐,毛姐姐,还有林阿姨高阿姨她们——
大人们都不爱待在屋子里一直吹空调!
其实三峡大坝要2006年才能修好,只不过坐在这里的三个小不点谁也不知道这个“噩耗”。
宋言川一口气把剩下的绿豆汤喝干,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摇椅上一跃而起:“景行哥,陈念嘉,我们去游泳怎么样!”
……
南城这一年新修了不少游泳池,包括针织总厂也修了一个小游泳池,一到夏天,那游泳池里就跟下饺子似的,人挤人!
但宋言川说的却不是这个,而是重新翻修开放的跳伞塔游泳池。
跳伞塔在解放之前短暂地启用过,用来培训飞行员,后来因为太危险被紧急叫停。
后来岁月变迁,这个耸立而起的高塔却依旧在南城伫立着,甚至在它的残躯上,又衍生出了新的东西。
其中一个就是游泳池。
整个游泳池围绕着跳伞塔而建,水面甚至倒映着那屹立的塔尖,从上往下俯瞰,就是一个巨大的圆环。
但这里却很少有人来,不是因为水质差,这年头游泳池都露天,谁家都差不多。
也不是因为票价昂贵。
相比起针织总厂这种不让职工以外进入的一刀切禁止,又或者是少年宫游泳池那样,足足要收五毛一场,跳伞塔这儿只要一毛钱就能游一回。
最让人望而却步的,是它的深度。
全南城,找不出第二个深水区有3米,还自带一米跳水板的游泳池,跳伞塔是唯一一个!
“哥,这水真有三米深?”
穿着一身连体泳衣的陈念嘉,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墙上的提醒标志牌,浅水区1。2到1。5米,深水区3米,这着实有点震撼到了小姑娘。
尤其是小姑娘还是个旱鸭子。
当然,陈念嘉并不是今天唯一一个旱鸭子。
除了陈景行会游泳,她,宋言川,还有邀请过来和他们一起游泳的徐妍,一个都不会游泳!
小小一个针织胡同,竟然有这么多旱鸭子,每只鸭子还都眼巴巴把陈景行盯着。
陈景行轻咳一声:“没事,咱们就在浅水区,先把蛙泳的动作学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