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在这儿,谁能站到陛下旁边去?”
“还是说你——”
沈厌卿适时抬袖,咳了几声。
虽轻,却能听出并非故意作势,岔住了一样,确然是身体有所亏损。
二十二一惊,要扑到前面去问;
姚伏却比她动作更快,翻过沈厌卿手腕把脉,双眉紧锁,神色再不复刚才的游刃有余:
“怎么回事?!”
“你从文州回来,我以为你是找到解法了,怎么如今还是这样?!”
姚太从在明子礼死时虽被隔在外面,跑的又快,不知其中底细。
但在皇子身边侍奉多年,他也能猜到先帝必有后手。
早在听说沈少傅身体似乎抱恙时,他就隐隐有所猜测;
但后来沈厌卿竟全头全尾在文州度过了那许多年,他也就松了一口气,不知是喜还是叹:
他这师兄,办法向来多,居然连先主上设下的重重死局都能逃开。
前几日听人暗地传信,说在仁王府见着了,则又有另一重惊叹。
自古以来,君与臣的关系少有能善始善终的。
更何况是沈厌卿这样做事。
故意做的无度,趁小皇帝年轻把什么事都把在手里。
小皇帝年幼时无论领情与否,长大了总会反应过来的。
哪个做帝王的愿意被人看管着呢?
他这师兄也喜欢作践自己,知道该适时退场。
面对外人指责向来顺水推舟,从不做为自己开脱的事。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照着大奸大佞去做。
整日阴阳着脸,把人缘败了个干净,到底造成了崇礼二年初的那一局。
可小皇帝竟一点也不在乎外面那些伪饰,真排除万难,把人接了回来……
他也曾以为,皇帝准备卸磨杀驴。
还在奇怪文州之事尚未解决,难不成又有了新的合适人选?
今日见了沈厌卿这幅有恃无恐的样子,才知道这几日来,皇帝大概还把他当帝师奉着。
沈厌卿话里话外的意思也都是:
他在陛下前尚说得上话,在外的孤魂野鬼该及时抓住机会。
姚伏按着那衰弱的脉象,越听脸色越是阴沉。
他还来不及从过往中将思绪拔出来,找到个合适的语气,既不太亲近也不能太无情,却又听沈厌卿哑声道:
“我近几日越发嗜睡,精神也不好,心里就明镜儿似的。”
“眼下我这身体,就跟崇礼初一模一样,衰弱下去的进程还更快些。”
“纵使一再强撑,也做不了什么事。”
他语气又低又轻,渐渐竟带上些哽咽的意思。
“陛下枉信我,我却不能长久伴在君侧。”
“看别人到他近处去,我又放不下心……”
这曾贵至二品,站在皇帝身边许多年,金贵得无人能比的帝师,此时放下了架子,哀求般望向小银铺的匠人。
“我知道你有多少才华,也清楚你的志向。”
“当年认错了主,落得那样仓皇的下场,难道你就真的甘心?”
二十二噤了声,悄悄站到外面去了。
姚伏紧了紧后槽牙,神色变幻莫测。
他是知道他们这群人的本事的。
骨子里都冷到了极致,命里就不沾几分人情,哭笑都从不随心。
眼泪或是什么别的,都是做戏用的工具;
凡是有用的手段,没有不敢用的,把所有人都当成算计的对象。
他这师兄骤然做个要哭的样子,想来也没多少真心,只是要逼他一把。
可那些话,大概也没有半句虚言,句句都是实情……
他想要停下来想想,沈厌卿却不给他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