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说下次不会了,又想到他眼下身体这幅样子,以后类似的情况恐怕也只会越来越多。
唉,左右是姜孚的人,说话明白些也无妨。
二十二紧紧皱起眉——说来也好笑,她本是两道圆圆的眉毛,竟也能像长眉似的绞在一块儿:
“我担心您!”
“这几天连着折腾,您一刻也没好好儿歇过;”
“好不容易闭一会眼睛,睡的也不安稳……”
“方才在车上,您又梦到不好的事了吧?”
沈厌卿神色微动,二十二条件反射般道:
“我只问问!”
“您不愿说就不说,绝没有盘问您的意思!”
沈厌卿转过弯,抄了往披香苑的近道儿,一副丝毫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的样子。
“梦见惠王的旧部明子礼了。”
“见了姚伏,这也是难免的事。”
他不隐瞒,也不心虚。
一说出来,就觉得轻松了许多。
他是曾与这位师兄关系好些,可他分得清轻重缓急。
如今的境况,一点儿也不许他有私心——再者,这有什么好藏的呢?
他看看二十二。
这是他与姜孚间的传声筒。
虽看起来活泼天真,可能做到这个位置,就一定有过人之处。
虽恭敬奉他一句帝师,可眼睛始终精细看着他的一言一行,转过头去就记录成册,事无巨细,一页页呈到御案上去。
姜孚素来喜欢仔细做事,一丁点儿缺漏也不许有。
他也喜欢。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一脉同承。
披香苑的门可不再审他们了,一路进去顺顺当当。
丰荷沛莲又适时奉上温热茶水及新鲜点心,宁蕖上下打对,忙来忙去。
自从见了二十二在仁王府露的那一手,他就对这小姑娘有了十成十的敬畏小心;
再加上这两天都是她在跟着沈大人,宁蕖这个被指派的反而没事做了,一时间又惶恐起来。
二十二却只管把人送到,别的招呼客套都不理会,拧身就要走。
沈厌卿叫住她:
“劳你回去问问,陛下什么时候有闲?”
二十二惊喜睁眼:
“您想见主上?”
“我回去就说!您且等着——”
无需她打什么保票,凭她对主上的了解,只一句话,御书房的架梁都能自己飞过来。
她知道她被遣过来跟着帝师,不光是为了做事,也是师生二人间关系的一个过渡。
当面不肯说的话,她来传;
背地里仍不敢说的话,她自会看出来,照样传了。
嘻嘻。
她自有分寸。
沈厌卿经这一问,第一反应是答些臣子仰望君恩之类的话,不想却哽住了,半天没作答。
他想见姜孚么?
经过了这两日,这么多的变动,他以为……
或是,这七年过来,他以为……
他是想把那个诺补上,至少将欠的还清,他向来不愿意让债过夜。
——是么?
还是说——
即使他自己揭穿了蜉蝣卿的身份,坦白了这些年的欺瞒,撞破了姜孚对他背德的心意,尝到了这些年荒唐的苦果;
他也仍然、依然、还是、想要见到姜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