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这样有缘,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呢?
鹿慈英答:
有些相逢本不需要原因,叔颐难道不信?
沈厌卿确实不信。
但他在皪山一日,文州就稳当一日,前朝的皇亲们也就离融进新朝更近一日。
秋天时有一群人下山去了,在州府安排下得了新的生计,只偶尔回到山上集会。
慈英太子教正像一块雪地里埋着的冰,缓缓消融着,可是动静很小,谁也不惊动。
鹿慈英也不阻拦。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双方都满意,倘若这样潜移默化下去,文州太守不久便可重返青春。
鹿慈英知道自己这些言语多半又被当成了教中书本上的胡言乱语,也就笑一笑不再提。
这在友人面前只着常服的仙人放下手炉,收好了琴,顿了顿又开口:
“叔颐确实是与我们这些人不一样。”
“我们都像柳絮浮萍,飘到哪就是哪的了;叔颐却能下心思,抓住自己要的东西。”
沈厌卿知道琴一收起来,便到了离开这冻人的地方的时候,于是执起水壶将火盆中的炭浇熄,拨掉最后的几点火星。
“慈英似乎意有所指?”
鹿慈英没有字,他也只好称名。
居士抱起琴,扎好了束绳,笑眯眯道:
“叔颐聪慧,我不过忽发灵感,想要再问一个问题。”
他的视线从友人脸上划过,最终停在鬓边。
“——叔颐左耳上这个蓝玉的坠儿,原本是个什么器件?”
沈厌卿手上动作停了,扔了夹子向后一靠:
“用什么换呢?”
鹿慈英敛了敛笑容,偏开目光作思考状,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出那个回答。
沈厌卿心道,这是已有些了解或是猜测,于是要拿出些沉甸甸的实事来了。
琴袋上的流苏往左摆到第二十二下时,着靛蓝色布衣的隐士下了决心。
他抬眸,定定看向对面的弃臣。
“我教的创立之人,正是家慈。”
……
沈厌卿推开石门。
门上没有机关锁扣,门轴也仍能利落滑动。
看来荣宁没有防后来者的心思,这地方留存至今应当也没有闲置太久。
二十二琢磨着前头的石刻留字,在他身边叽叽喳喳道:
“她好细心!还特意说了这是她建的地下宅子,和后来继承上面的人没关系。要不然,若不是仁王殿下接着——咦。”
上面若没有改作仁王府,若不是仁王没有住过一日,猝然发现下面有这么大一处地下建筑,恐怕谁遇上都要倒霉。
纵使当今圣上再能明辨是非,也不得不有所怀疑。
但荣宁长公主是怎么算到今日的呢?
二十二挠挠头:
“不对呀,她早知道要改朝?”
若是前朝正常往下传,给了亲族子孙,似乎也没必要用那些急于帮人撇清关系的词句。
可是若知道江山改了姓,又为什么要护着不认识的,夺了自家皇位的人?
沈厌卿不做声。
他也在想。
鹿慈英这一脉,行为举止向来与常人有所不同。即使六七年过来,他也时常转不过来。
更遑论隐在幕后掌局的荣宁。
她想要做什么?这对姜孚有害吗?
门后是一道青石屏,上下接着天花板和地面,挡着来者的视野,使其不能一眼望到后面的景致。
但往旁边看去,石屏后竟露出光亮来,煞是吸引人。
后面有灯?
和灯光一起的,是更加响亮的奏曲声。涓涓如流水,与他在皪山上听过的有几分相似,但少了人力造出的情致。
二十二接着往前探路,跑过去又探头回来,招招手,示意前面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