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着先帝出手,贵妃杨琼就能先叫来兄弟姐妹一起对他扒皮抽筋,晾在披香苑外曝尸示众。
吃里扒外历来为大忌,明子礼更是他做梦都想撬下去的对手;
他怎么可能会对自己日日谋划着要杀的人动心?
沈厌卿将绢帕团了团,塞进姜孚手里,迅速缩回手。
好像慢上一刻,那戴了七年的旧耳坠就会粘上他,跟着他跑。
“若陛下如此误会,这东西就送由陛下随意处置了。”
“原也是个普通物件儿,没什么好珍贵的。”
“是臣的错,一时贪心,扯出这一团子事来……唉……”
他不是没想过,这块玉也许会成为他私联惠王的证据,或是他与明子礼有所牵连的见证。
但他之所以不摘,是因为觉得那也算是一桩罪名。
——等到姜孚看不惯他,要与他算账时可供提出来的罪名。
沈帝师自从当了帝师,就没有一日不在为自己罗织这样的“功劳簿”,为的也只是给姜孚省些事。
不至于在杀了他之后,背一个“欺师灭祖”的名头。
多沉啊,他不舍得。
结果现在姜孚告诉他,因为这玩意在吃醋???
沈厌卿扶额一阵眩晕,几乎想叫来大理寺把自己抓走算了。
他向来自认算是适应能力强的,丢到哪去都能活着。
结果回的京城好像和六年前不是一个城了,处处都透着诡异,件件事情都叫他无法理解。
姜孚为何会心悦于他???
他是抚养了姜孚,可若是那样,姜孚最多将对母亲的一部分感恩转移到他身上;
孩子难道会,会对自己的母亲产生“那样的”爱慕???
可他确然在姜孚眼中看到了星星点点的喜悦。
不是先前那种为了安抚他而挤出的假笑,而是货真价实的,属于这个年龄的青年的,因为爱意而产生的幸福。
“不,是我多疑乱猜……”
“扰到老师了,是我的错!”
小皇帝似乎又想来牵他,想了想还是没动,只握住拳放在膝盖上,无声展示着自己的激动。
沈厌卿深深叹了一口气,毕竟还是不忍心看自己的学生这幅委屈着的样子。
于是他伸出双手,捧起姜孚的脸,认真望进姜孚的眼睛。
“臣真的不介意再说一次——要臣说多少次臣都愿意。”
“臣心里历来只有陛下一个,再容不下别的东西。”
“虽不是那样的情分,但也是货真价实的一心一意。”
“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算是臣求陛下:”
“我不疑陛下的心,陛下也别猜我的了。”
他知道姜孚不会杀他,他也没必要再作那些假。
他有真心,他也要说。
姜孚的眼睛亮亮的。
和想象中的对手虚空拔了这许多年河,裁判却走过来,亲口告诉他:
那边本来就没人,你赢啦。
小皇帝再没有一点上位者的架子,欣悦又局促地道:
“我以为,不,我只是怕……怕老师独身这么多年寂寞……”
“寻常人到了这个年纪……”
国舅爷杨戎生二十岁才得子,已经算是公认的迟了;
沈帝师今年三十有二,身边竟没有一个相好。
不娶妻,也不亲近男子——
任谁去想,都容易往心中有挂念的旧人这点上猜。
小皇帝的眼睛眨了又眨,眨了又眨。
好像正为自己荒唐的误会,幼稚的争风吃醋而难为情;
可是,又掩盖不住确认了眼前之人身心都完全属于自己的喜悦。
不是情人间的爱又能如何呢?
那太浅薄,太无趣,太寻常,配不上他与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