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熬了半宿的汤没被喝下多少,沛莲却不觉得不满,只是高兴。
她的灯里亦是一支红蜡烛,此时搁在地上,低头看去,就可见汪汪盈着的一小池红泪。
和那涨着亮光的,几乎发白的一小簇火苗。
转出门去时,她那不争气的,极灵的耳朵似乎听见了含糊的一声:
“信君……”
随后即是有重物落在床铺上的声音。
……
沈厌卿睁眼时,想到的第一件事竟是:
这红布遮光真好,终于不用看着天光数时辰了。
姜孚仍躺在他旁边,坐起来了些,看着他。
那表情落进他眼里,竟显得有些呆呆的。
他就从被子里抽出手,要去摸摸那张玉雕似的脸——岂料一动弹,满身的酸疼疲惫便都找了上来,愣是叫他那只手停在了半空;
往高抬也不是,收回去也不是。
小皇帝却读懂了他的意思,眨眨眼,凑过来把脸贴在他手里。
幼兽似的蹭了蹭,又转过脸,亲了一下手心。
饶是再过分的都做过不知多少了,沈帝师仍觉得心尖上某处被羽毛挑了一下,不自觉就笑了起来:
“怎的不去上朝……哦,今日沐休。”
“看来臣倒是会挑,回来的时候正正好好。”
姜孚却盯着他,摇摇头:
“是天意如此。”
沈厌卿听了这话,也蹭起来些,往旁边一倾,枕在姜孚肩上。
“历日来都见陛下那样刻苦,臣还以为一睁眼就得看着陛下批折子呢。”
他顾不上这两句听着是否太过不解风情,只散漫地说着,谅对方也接得住。
姜孚心知这是老师念着昨晚的事,还有些尴尬的余劲儿,也悉心接着安抚道:
“人生大事,莫过于此,学生岂敢怠慢?”
“昨日虽开了宴,可是老师的官衔还没有复,学生想着……”
帝师打断他,捂他的嘴:
“歇了吧。”
“无论如何,也要等事毕再说。文州的局解了,北边可还悬着——”
沈厌卿觉得这时谈正事不好,又补一句玩笑:
“即便是要办酒,还要等国舅爷回来呢。”
先太后虽未必愿意到明面上来,忠瑞侯却是圣人实实称称的“娘家人”;
要邀,总不过分吧。
姜孚被他打趣得有些局促,红帘映衬下也看不清脸上颜色,只看着他,认真说了声:
“都依老师的。”
沈厌卿不知为何,从心底翻上来些觉得好笑的意思:
从前都说他是权臣佞臣;
往后,怕是要骂他祸水妖妃了。
……
茂州营中,忠瑞侯所领的北伐军才初初安顿下来。
先帝雄韬伟略,目光长远,建立军营时即往阔大了建,容纳一路集来的二十万兵士并无太大困难。
只是人多,又分属各地,方言习惯多有不同。
这时才显出国舅爷的能力来:
号令定的简单,军纪宽严适中;
不纵容随意玩乐,也并不说谁有个头疼脑热耽误了事情就要打死谁。
对此,户部侍郎荆中和表示大为赞同。
他家近京城,自小没出过这么远的门;
整日颠簸,又要抱着算盘和一个个地方粮商搏命;
所幸是太平盛世,去岁又是丰年,商贾都还算有良心,知道支持国事,价格都还准称;
——至少是没见着哪个需要回去时顺带着联系一下刑部大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