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说话果然是句句带刀。
薛南星心中腹诽,却也辩无可辩,只好又回了声“多谢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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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隐遁,深夜寂寂。
可算熬到了戌时,薛南星迫不及待换好夜行衣。
先前昭王只道会派人接应自己,却未言明究竟会派谁。她在降雪轩的院门外犹豫了片晌,还是决定再去找陆乘渊确认一番,以保周全。
“王爷不在?”薛南星大为诧异。
“是,用过晚膳便去了影卫司。”崔公公端着拂尘,上下打量薛南星一眼,“程公子,你这是……?”
“奉王爷之令,去找点线索,这么穿——”薛南星低头看一眼自己,笑道:“不惹眼。”
崔公公狐疑地点了点头,目光却仍是落在她身上,若有所思,片晌,又听她问道:“那公公可曾见过高大哥?”
薛南星没料到陆乘渊竟然出府了。她寻思着,既然说的是接应,大抵会派个自己认识的,这昭王府内她认识的高手,除了高泽,也别无旁人了,若能见到高泽,问他一声也是好的。
“他?”崔公公扬手一指,“呐,不就在那儿么!”
高泽回到王府,路过正院前的廊庑。他从影卫司回来,一路上反复琢磨了许久,从前王爷的性子虽冷淡,但也不难揣度。可自打从禹州回来起,是愈发逐摸不透了。早上在大理寺莫名发火且不提,就拿方才在影卫司来说,自己不过问了句王爷去哪儿,就又碰了一鼻子灰。
今夜廊庑里,灯火格外通明,他远远便瞧见崔公公站在尽头处,正端着拂尘与人说话。他向前走了两步,只见崔公公目光移过来,抬手一扬,原本背身而立的人
循着方向转过来,朝自己打了个揖——是程耿星?
高泽的眉头一下蹙成一道川字。
是了,这两日,王爷每回烧起无名火来,程耿星都在场。此人虽有些验尸查案的本事,却屡屡触碰王爷的逆鳞,指不定哪日又得罪自家主子,最后受累的还是自己,还是远离为妙。
思及此,高泽匆忙地拱手一揖,头也不回地扶刀离开。
薛南星正欲上前,可廊庑那头的人仿佛见到什么可怖之事,眨眼间就不见了人影。她低头看了眼今夜的装束,不过就是寻常夜行衣,胸也束紧了,那东西也戴了,横看竖看,里看外看都是个黑衣少年。
她无奈地摇摇头,也罢,时辰不等人,想来昭王既然开口了,自会有安排,自己只管小心行事就好。
*
薛南星思绪纷飞,脚下生风,转眼已经到了晋平侯府外。
侯府的正院靠南,她在南侧的墙垣外听了半晌,确定墙内没有人声,便没再多等,足尖在墙根上借力,一个纵跃,跃上院墙。
暮色深沉,薛南星借着夜色掩护,很快寻到了正院。她不敢贸然行事,并未马上潜入,而是纵身跃上更高处的屋檐,仔细观察了一会儿。
戌时已过,她四下望去,侯府内除了抄手回廊里还留着几盏风灯,大多院落皆已熄灯,正院外偶有三两护院提着灯巡过。
她又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些护院大约每隔半刻钟经过正院门口一次,随后也只是在院外巡视,并没有往书室的方向去。
薛南星暗暗松了口气,将手脚上绑缚的系带都紧了紧,趁着护院离开的间隙,从高墙上纵身跃了下去,顺着墙角的阴影,一路摸到了书室门口。
此刻月光隐遁,所幸书室外的檐角还留着一盏未燃尽的油灯。薛南星从怀中摸出两根铁线,迎着微光,插入锁孔。
“啪嗒!”锁开了。
她无声地推门而入,又无声地阖上门。
霎时间,四下尽暗,安静得听不见一丝声响,就连外间的风声都停了。
薛南星从腰间摸出一把火折子,只稍稍吹出一点火星子,借着这丝微弱的光,依循白天记忆,躬身往书架寻去。
很快,一股熟悉的淡淡的甜香窜入鼻腔,她停下脚步,抬起手中的火折子一照,果然见到那摞古籍就在眼前。
薛南星目的十分明确,她想也没想,便伸手去取最中间那本,怎料竟然一下子没能拿动。
她狐疑一瞬,换了只手,又多加了三分力道再去拿。这回那本古籍倒是动了,可这书架怎么回事?竟然也动了。
“幌啷——”
像一只手,猛然扼住了她的呼吸。
她几乎本能地伸手去扶,可下一瞬就发现了不对劲。书架并非被她拉动,而是自己在动!
又是“幌啷”一声,书架停下,自靠墙的一侧裂开了一道豁口,里头竟然藏着一间密室。
薛南星下意识警觉起来,立即熄灭了手中的火折子。
周遭一片沉寂,伸手不见五指。
她定下心神,确定了暗室里并无声息后,才在黑暗中摸着那排林立的书架,往那道豁口挪去。
那股异香愈发浓郁,薛南星靠着墙根稍稳了稳,便贴着墙进了密室。
她唯恐光线透出外间,并未马上拔开火折子,而是暗自忖了忖,这书架既然设了机关能自动开,定有机关能让它自动阖上。
念及此,薛南星屏息凝神,沿着墙面一寸寸摩挲,很快便触到一个类似烛台的事物。秉着试一试的心态,她将烛台轻轻一拧,书架竟然真的自动阖上了。
她微微沉了口气,重新燃起火折子。
“呲啦——”
火光渐起,周围变得明朗起来。
在看清周遭的一刻,薛南星不由怔了怔。
这里与其说是一间密室,倒不如说是一间寝室,除却一张罗帐床榻、一个双开门的衣橱、一个茶台以及茶台上的莲花香炉外,别无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