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瑄帝面色微沉,眼底恍惚被一丝不悦取代。
薛南星正睡得迷迷糊糊,听了这一声,蓦然惊醒,慌忙从花架上起身。转身的瞬间,一抹明黄猝不及防撞入眼帘。
“草……民女……”她手忙脚乱地抱拳行礼,又惊觉不妥,赶紧改为女子福礼。
惊惶失措的模样落入景瑄帝眼底,阴霾稍霁,漾开清浅的笑意,“免礼。”
薛南星暗自舒了口气,起身时余光瞥见陆乘渊,又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王爷。”
除了汤泉那夜的惊鸿一瞥,这是陆乘渊第一次真正看清她女装的模样。本就出挑的五官被恰到好处的脂粉修饰,将那份神清骨秀柔和去了,凭添几分娇媚可人,仿佛她本就是个世家千金。
是啊,她本就是世家千金,不是该待在他身边的仵作。
陆乘渊目色微微暗了下来,朝薛南星点了点头。
景瑄帝侧首,目光淡淡扫过陆乘渊,“既已见过,便退下吧。”
陆乘渊执礼的手紧了紧,“陛下,臣想……”
“退下。”景瑄帝不容置疑地截断他的话,眉宇间已染上几分寒意。
“陛下!”陆乘渊眉心微蹙,深吸一口气道:“太后还在西华宫等着南星。她对宫中规矩不熟,臣……在此等候,陪她一同过去。”
“朕说过什么,你忘了吗?”景瑄帝语气不重,却让周遭空气都为之一凝。
“可是……”陆乘渊还欲再言,却被张公公开口打断。
张公公连忙上前打圆场,“王爷放心,这宫里的规矩大小姐不熟悉,但有老奴在呢。待会儿定会将大小姐安然送至西华宫。”
陆乘渊深深看了薛南星一眼,半晌,终是缓缓垂下眼帘,行了一礼,“臣……告退。”
……
薛南星随景瑄帝步入御书房,厚重的雕花木门在身后缓缓合上。
她曾无数次听闻景瑄帝勤政爱民、励精图治的美名,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独自站在他的御书房中。这感觉有些微妙,叫她忍不住悄悄打量四周,出乎意料的是,这间象征着天下权柄的御书房竟与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若非要用两个字形容,那便是——“空旷”。
偌大的殿堂里,除了正中那张堆满奏章的御案和龙椅,便只有东侧整墙的书架和西侧一张摆放边关舆图的长案,再不见半分奢华的装饰。
阳光透过高窗斜斜地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道清晰的光柱,连空气中漂浮的微尘都看得分明。
这样空旷的布局,使得即便景瑄帝站在近一丈开外,他说话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不过她没想到,景瑄帝对她单独说的第一句话是——
“你的确很像青玄……”景瑄帝缓缓转身,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却又不太像。”
薛南星不知他为何有此一言,愣了一愣。
景瑄帝负手,微微仰首,“若是青玄,绝不会在紫藤架下等那么久。等不到一刻钟,她定会不顾侍卫阻拦,直接破门而入。”
“破……破门而入?”薛南星不可思议。外祖父虽宠爱她,可也不许她粗莽无理,没想到在管教他女儿这件事上,倒是比管教外孙女更纵容。
“嗯。”景瑄帝道:“谁若说她举止不像闺阁女子,她定要反驳‘什么男子做得,女子就做不得’。”他顿了顿,“所以当未晚告诉朕,他身边那个小仵作就是南星时,朕一点儿也不意外。不过……”目光重新落在薛南星身上,“不过,你倒比你娘识礼。”
薛南星低垂着眼帘,不敢直视天颜,却也能清晰感知他语气中的笑意,又因提及旧事,殿内氛围不觉轻松了不少。
她便也放下拘谨,这才敢稍稍抬起头来,浅笑道:“许是外祖父将当年没用在娘亲身上的严苛,全数用在了民女身上。单是学验尸这事,民女求了外祖父整整半年他才应允。”
提及程启山,景瑄帝眸色微暗,“程老的事,朕都知道了,只是有些事得需从长计议,急不得。”
薛南星垂眸,“民女明白。”
景瑄帝正色道:“朕答应你,定会还薛程两家一个公道。”
“多谢陛下。”薛南星郑重跪拜,却并未立即起身,而是想到什么,默了片刻,语气微变道:“不过有一事,我想问陛下。”
她不再自称“民女”,而是用了“我”这个字眼。
景瑄帝眸光微动,抬手示意,“起来说罢。”
薛南星站起身,从袖中取出一张纸笺,“敢问陛下,这四个字当作何解?”
宫人接过纸笺,呈于景瑄帝。
当看到这纸笺上“决而不绝”四个字时,他瞳仁微震。
“这纸笺你是在何处发现的?”
“在我儿时房中的一处暗格,夹在一本《越绝书》的手抄本里,想来是爹或娘多年前藏下的。”薛南星答道。
景瑄帝凝视着纸笺,指腹在“决而不绝”四字上缓缓摩挲,“是青玄。”声音沉而缓,带着几分了然的叹息。
他看向薛南星,“当年之事,你知道了对吗?”
薛南星眼帘低垂,“只知其一,不敢妄断全貌。”
景瑄帝沉声道:“你所知道的,就是全貌。”
薛南星心中大震,倏然抬头,“陛下的意思是,当年与宁南国勾结,致使陆将军战死的就是……”
“是朕。”景瑄帝指节骤然收紧,声音里压着经年累月的沉痛,“是朕……害死了他。”
原来蒋昀的猜测没错——当年还是勤王的景瑄帝,为扳倒太子,竟以边境两城为饵,暗中勾结宁南。谁料宁南背信弃义,佯攻变作真战,精锐尽出。边关守军节节败退,百姓危如累卵。
“江望得知真相后,确与朕大吵一架。朕原本以为他会向先帝揭发,谁知他竟连夜点兵,自请出征。鹰落峡那三重杀阵,本是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