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昀沉吟片刻,忽而抬手,“东西呢?”
薛南星寸步不让,“我要先看到解药。”
蒋昀轻哼一声,朝身侧内侍略一颔首。那内侍会意退下,片刻后捧来一个鎏金锦盒。盒盖掀开,露出两方檀木凹槽,各嵌着一粒赤色丹丸,泛着幽幽光泽。
薛南星羽睫微垂,伸手刚欲探向锦盒,却被蒋昀
一柄折扇拦住。
“急什么?”蒋昀似笑非笑,“信呢?”
薛南星深吸一气,自袖中取出一封泛黄信笺。火漆封印上,陆家军的虎头印依稀可辨。
蒋昀展信细阅,眸色渐深。半晌冷笑出声,“果然是陆家军的军印,那昏君藏得可真是深啊!”
薛南星摊开掌心,“药。”
蒋昀指尖轻拈红丸木槽,对着天光细细端详,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蛊虫成双,解药自然也要分作两枚。”他慢悠悠地将木槽收回锦盒,“本驸马想了想,这封信嘛,只够换一枚。待本驸马拿到账本,再给你另一枚。”
薛南星听了这话,手一下握紧成拳,可她不能发难。
她强压下心中怒意,反而轻笑一声,“你以为时至今日,魏明德还会信我是真心嫁入魏家?”
蒋昀轻啧两声,折扇在掌心轻敲,“本驸马说过,你别太妄自菲薄了。更何况……”他突然上下打量薛南星,目中阴鸷之色浓郁,“你也太小看魏家那小子对你的情意了。”
薛南星心头猛然一颤,“你什么意思?让你用解药要挟我嫁入魏家,是魏知砚的主意?”
“是谁的主意重要么?”蒋昀“啪”一声合上锦盒,“总之,本驸马从不做没把握的买卖。待你入了魏府,另一枚解药自会奉上。”
蒋昀没有直接回答,却恰好证实了薛南星的猜测。
她忽然觉得可笑。
就在方才,她还暗自庆幸,用陆将军的信换得解药,就不必再欺骗魏知砚的感情。却没想过,原来这些根本就是魏知砚想要的。
窗外是灼灼天光,却穿不透厚重的窗纸。
良久,薛南星冷笑一声,接过红药丸,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
此时,京城最热闹的流云渡酒楼雅间内,琝王世子凌皓正盯着茶盏出神。这位素来爱凑热闹的京城第一纨绔,此刻却对楼下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充耳不闻,只是不住地叹气。
几个平日里与他厮混的纨绔子弟见状,忍不住凑上前来,“世子爷,这位薛大小姐回京都两日了,您可曾见过真容?”
凌皓不吱声,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听说薛尚书夫妇当年一个是出了名的美男子,一个是名动京华的绝世佳人,这位薛大小姐想必也是倾国倾城之姿?”另一人兴致勃勃地追问。
“那可未必!”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摇着折扇,插嘴道:“若真是个美人,怎会回京后闭门不出?说不定是相貌丑陋,羞于见人!哈哈哈!”
雅间内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笑声未落,一位身着宝蓝色织金锦袍的年轻公子突然以扇掩唇,压低声音道:“家母曾提起,当年皇上还是勤王时,对薛夫人可是……”他将折扇一收,长叹道:“哎,可惜啊,爱而不得。”又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你们说,如今薛大小姐突然回京却闭门不出,会不会是因为皇上有了别的心思?毕竟薛夫人不在了,能得个小的也……”
“谢阡陌,你胡说什么!”凌皓再听不下去,霍然起身,又挨个指向眼前几人,“你们一个个的,少在这信口开河!”
这宝蓝锦袍的公子名唤谢阡陌,是太后的本家,往上数三代与太后多少有些沾亲带故,又因祖上立过军功,得了个忠勇侯的爵位,自诩是皇亲国戚,平素最是肆无忌惮,说起皇家秘闻来口无遮拦。
此刻这位谢小侯爷见凌皓动怒,反倒来了兴致,抬起眉笑道:“世子这般着急,莫非……”他故意拖长声调,“是见过那位薛大小姐了?”
“我……”凌皓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噘着嘴哼了一声,道:“不就是个落魄小姐嘛,本世子不稀罕。”
他心里却是再清楚不过了,不是不稀罕,不是不想见,而是想尽办法也见不着。
活了二十年,凌皓这“城百事通”的名号从未像今日这般名不副实。他跑遍昭王府、薛府,甚至厚着脸皮进宫打探,得到的永远都是那句不冷不热的“太后寿宴上自会相见”。可寿宴还有整整两日,要他像那些寻常看客一般,巴巴地等到寿宴才能一睹薛大小姐真容,这叫他如何甘心?
挫败,当真是挫败至极。
凌皓一屁股坐回凳子上,正闷头灌着茶水,忽听窗边传来一声,“薛小姐……?”
他猛地抬头,只见袁侍郎家的大公子正倚着雕花窗棂,朝楼下努嘴:“这薛家大小姐神神秘秘的,倒是二小姐常出来走动。”
凌皓眼珠一转,手中茶盏往案上一撂,袍角翻飞间已到了楼下中堂。
凌皓三步并作两步追出茶楼,正瞧见薛茹心将茶点盒递给身后的丫鬟,准备转身上马车。
他赶紧扬声喊住:“薛小姐留步!”
薛茹心脚步微顿,回过身见是凌晧,规规矩矩福身行礼,“民女见过世子殿下。”礼毕便要转身离去,显然不愿多作停留。
“且慢——”凌皓一个箭步拦住去路。
薛茹心抬眸,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世子还有事?”
凌皓素来直来直往,索性开门见山,“是这样的,本世子听闻你姐姐回来了。我嘛,小时候不是在宫里就是陪我娘去礼佛,没怎么见过她,不过后来没少听皇祖母提过,所以也想一睹真容。不知你可曾见过她,能否带我见一见?”
薛茹心闻言,抬眸扫一眼茶楼二楼,微微摇了摇头,“实不相瞒,姐姐只回来过一次,偏巧那时我在书院,未能得见。”
不知是见她神色坦然不似作伪,还是觉得自己突然冒出来这一问实在唐突,凌皓悻悻摆手,“罢了罢了,我也就随口一问。”
倒是薛茹心像是想起什么,忽然问道,“不知世子可曾见过程公子?”
“耿星?”凌皓诧异一瞬,很快眉头又拧成疙瘩,“别提了!表哥给他派了差事,神神秘秘的,回京两日连个人影都不见。”话里话外透着股怨气,显然没少往昭王府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