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审讯(下)其实他早就知道了答案。……
公堂大门外白晃晃的光里忽然多了一道人影,凌皓瞪大眼看着来人,“姑父?”
“姑父”两个字落地,宋源脊背一僵,原本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当即跪伏着身转过脸来。他不管不顾地朝门口跪行几步,可甫一看清来人又忽然顿住了。
“姑父,你怎么来了?”凌晧迎上前,见到蒋昀身后还跟着个矮胖的身影,霎时变了脸色,“嚯,原来还有龚大人。”
地上的宋源迎着白晃晃的光张了张口,也不知在看谁,半晌才从喉间挤出几个字,“岳父大人……”
“子谦,你怎么……?”龚士昌目光在宋源身上逡巡,抬手指了指他,又茫然地看向蒋昀。
凌皓瞥见龚士昌这副复杂又精彩的表情,险些没笑出声来。他双臂抱胸,适时讥诮道:“龚大人,子谦怎么了?毫发无损你反倒不高兴了?”
龚士昌满脸的复杂化为愠恼,双袖一拂,负手朝堂内走去。
魏知砚也站起身,朝来人拱手行上一礼,“驸马、龚大人。”
陆乘渊面无表情地看一眼蒋昀,又将目光移向他身后的龚士昌,冷声道:“怎么,驸马今日不教太子,改教尚书大人了?”
“你!”龚士昌那张圆脸登时涨红,还欲开口争上两句,却不防被人抬扇一拦。
“诶,晚辈说笑罢了,龚大人怎的还计较起来了。”蒋昀收回折扇,放在掌心缓缓敲着,“望月楼一案牵涉甚广,既是公审,东宫理应听审。可太子殿下毕竟年少,皇后娘娘担心他见不得血腥,于是便让本驸马过来听听。”
言讫,他越过陆乘渊,朝凌晧与魏知砚微微颔首,兀自往堂侧首的太师椅里一坐,慢条斯理地理着锦袍,“你们只管审就是,本驸马不过奉命来听听,回头也好给太子殿下讲讲这治狱之道。”
几句话下来,薛南星大致听出些眉目。论辈分,这驸马是凌晧的姑父,也就是当朝荣安公主的驸马,陆乘渊的姨丈。论官职,驸马按律不得掌实权,可不知怎的做了太子的半个太傅,也就有了眼下代东宫听审这一出。
换言之,论身份论地位,这位驸马爷踏进这个公堂,甚至坐到上座都无可厚非。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这姿态摆明是端着长辈的身份压陆乘渊。
思及此,她转眸去看陆乘渊的神色,却见他不急不恼地命人奉茶,瞧不出一丝不满,甚至连丝毫意外都没有。
薛南星方才见到宋源的反应,原本还有些担心,直至目下看到陆乘渊眉梢眼底的淡然,心中不由安定几分。
沈逸察觉出来者不善,心知不宜再拖延,于是速战速决,“望月楼坠亡案、南湖沉尸案二案并审,人证物证俱全,凶手已确认系晋平侯府世子宋源。来人,将罪状拿来,给他签字画押。”
他转身一掀袍摆,朝上坐的陆乘渊拱手请示,“王爷,有关此案与龙门县换粮案的牵连,是否交由影卫司审讯?”
沈逸话中的意思已然明了,大理寺公审牵制众多,尤其是眼下,牛鬼蛇神皆在,不宜再当场用刑。不如将这烫手山芋交给影卫司,料蒋昀的手再长,也伸不到皇上直掌的机要部门里去。
陆乘渊听罢不置可否,只是慢悠悠啜了口茶,道:“不急。既然是公审,也得听听诸位大人的意见。”
他眉尾微挑,看向蒋昀,“驸马先说?”
蒋昀刚吃了口茶,听了这话,笑言道:“我就是个翰林院侍讲,说到底不过是听个热闹罢了,哪里敢有什么意见?”语声一顿,又道:“不如看看另外两位大人有何意见?”
魏知砚朝二人稍稍一揖,“下官认为,既然此案证据确凿,宋源也已认罪,将其交由影卫司审讯,再依律处治即可。至于影卫司如何审,就不由下官置喙了。”
“审讯?还要如何审讯?”龚士昌一听这话,立马腾起身,急道:“死的不过是一个小倌和一名妓子,也是那些贱人纠缠得紧,逼得子谦动手的。他不过就是一时鬼迷心窍,还要如何审讯?难道要……”
“砰——”
陆乘渊将茶盏往案上重重一搁,“龚大人……”他一字一句,如冰尖坠地,“人就是人,大可不必加一个‘贱’字。”
薛南星原本垂眸立在一旁,听了这话,心弦竟是微微一颤,不自觉地抬眸去看他。
只见陆乘渊站起身,负手走出两步,对龚士昌道:“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这个道理龚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龚士昌陡然被着凛然的气势摄住,自知理亏,只得将语气放缓了,“那是当然,不过此罪祸不及家人。王爷也知道,小女生产在即,她身子本就虚弱,若是子谦在这会儿出了事,小女怕是母子难保啊!”
陆乘渊冷冷地扫一眼跪伏在地的人,“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就该预料到这个后果,而不是等到现下再来求本王。”
龚士昌见他软硬不吃,一张脸阵红阵白,默了半晌,只得看向蒋昀。
蒋昀听了一阵,这才搁下茶盏,不
急不缓道:“宋源犯错是事实,可龚家二小姐和腹中孩儿确实无辜。昨日我见着侯爷,身体也不大如前。”
他将目光移向宋源,“依我看,不如让这孩子死得体面些,只当是一般的情感纠葛失手杀人。若是将个中种种大白于世人前,只怕侯爷和龚家小姐都难保咯。”
龚士昌抢着又道,“是啊,王爷不看龚某人的面子,也看看晋平侯府的面子。老侯爷从前与陆将军一同南征北战,多少都是有些情份在的。若是侯……”
“侯爷”二字未出,陆乘渊一个眼风扫来,眉间尽是肃杀之气。
龚士昌看着他眼中的森森冷意,心中顿生怯意,顷刻息了声。
蒋昀心知龚士昌触了不该触的逆鳞,眉心一紧,厉声道:“龚大人这是什么话,宋源犯错就是犯错,又何须拿陈年旧情来说事!”
凌晧见状,再忍不住,不顾魏知砚阻拦,冲上前指着龚士昌怒道:“你女儿的命就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梅香姑娘何其无辜,只因看了他一眼就惨遭毒手。你知道她怎么死的吗?她的血都快流干了,也要拼命留着最后一口气,可最后却被他宋子谦扔进湖里活活淹死了!”
“闹够了没?”陆乘渊寒声喝道。
众人皆是一惊,堂内霎时静下来。
陆乘渊阖了阖眼,再睁眼时,眸中的肃杀之气已然全无。他面无表情地扫一眼龚士昌,转而看向蒋昀,却是在对沈逸道:“宋源既然已经交待清楚,此案也无需过于纠结。人就留在大理寺,待宋少夫人生产后再论罪定罚。”
“表哥,你怎么……”凌晧正欲争辩,却被魏知砚抬手拦住,“云初。”
魏知砚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噤声。
“龚大人,不想本驸马今日竟做了件好事,你可得好生安慰你那女儿和亲家。”蒋昀挑了挑眼尾,淡淡扫一眼堂内几人,目光又在宋源身上停留片刻,单薄的眼睑下是森森寒芒,“子谦贤侄,你也不必担心,此案到底是你犯的错,等闲不会连累到侯府。”
宋源双手紧紧扣住地面,重重地磕了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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