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章对于他们俩一向是因材施教。
“做得好,是应该夸的。”柳章看傅溶这德性,有点想把夸奖收回去。
柳章岔开话头,问道:“太子那边怎么样?”
傅溶迅速平复了情绪,道:“整宿做噩梦,太医开了方子,估计喝几天就没事了。”说到太子,他不得不提起舞姬之事,“太子提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柳章道:“什么事?”
傅溶道:“太子说,那个舞姬是秦牧怂恿他送给您的。”
柳章听了秦牧这个名字,也有点出乎意料。
傅溶相信他也跟自己一样,觉得哪里古怪,道:“这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事情尚未查清,不要妄加揣测。”
柳章倒没有往下多说什么,道:“你去查查这两片枫叶。”
这两片叶子是新鲜的,而且很红,应该是在长安附近采摘的。如今才是中秋,大多枫树的叶子要到十月才红。如果山里有棵枫树提前红了,会很突兀。傅溶道:“我是打算从这下手,追查真凶。可换阵的事情还没弄完,舅舅一个人会不会忙不过来。”
柳章给他吃了颗定心丸,道:“你专心查案,这边的事不用你操心。”
傅溶道:“好。”
二人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傅溶待在宫里,既要应付太子,又要查案。劳苦功高,几宿没睡觉。柳章看他有些精神不济。让他回房休息。傅溶说自己不累,还能坚持。柳章道:“吃点东西。”
傅溶摇了摇头,道:“我不饿。”
柳章随口道:“陈叔刚送了夜宵,你吃吧。”
傅溶听了柳章的劝告,把那碗燕窝喝掉。有燕窝垫肚子,他感觉自己好了很多。虽然待在宫里,但外头的事情他也听说了。他回来后看到柳章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颈环的存在,他心里知道,肯定是为江落戴的。
江落待在自己院子里,捣鼓蚂蚁,据说她知道一种蚁酸,具有强大腐蚀性,能溶解玄铁。她打算搜集蚁酸,毁掉驱魔司的颈环。她搞了几袋子冰糖,养蚂蚁养得不亦乐乎。傅溶回来了都没功夫搭理。此事让人如鲠在喉,难以接受。
她非得弄掉这玩意不可。
柳章听说这事,没放在心上,随她折腾。傅溶的想法和江落是一致的,他们认为杨玉文很卑鄙。为了话本子的事,有意羞辱柳章。
柳章总是自己承受一切,面对风雨。哪怕受伤,也从不被人发现。他出现在人前一定是好好的。风轻云淡,情绪稳定。旁人只会觉得他强大到无坚不摧,这让傅溶心里头很不是滋味,道:“舅舅其实没有必要瞒着我,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为你分担。”
柳章对此浑不在意,他戴上,没什么紧要。让江落戴,江落可能会发疯失控。两害取其轻。柳章也是在权衡利弊,道:“分担什么,你要去拆了驱魔司吗?”
傅溶满脸写着慷慨就义,上刀山下火海,道:“只要舅舅吩咐,我会去的。”
柳章鼻子里哼了声,没接话。或许是嘲讽他,不自量力,又或许觉得他可笑。傅溶沉默了许久,道:“舅舅相不相信,迟早有一天,我会超过杨玉文。”
柳章道:“何必自甘堕落跟他比。”
傅溶道:“……”
原来舅舅连杨玉文也看不起。
傅溶道:“舅舅不能戴着颈环,杨玉文必须摘下来,我让人弹劾他。”
柳章道:“弹劾他的折子能堆成一座山。”
少年心性,爱给人打抱不平,认死理。
“难道就这么算了?”
“傅溶,这是小事,”柳章道:“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这怎么会是小事,他在侮辱舅舅。”傅溶袖中攥紧了拳头。
傅溶是柳章手把手教大的。
鲜衣怒马少年郎,天之骄子。有王府庇佑,太后宠爱,侯府做靠山,他的出身决定他站在太阳下,光芒万丈。只要他不卷入血雨腥风的斗争里,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是跑不掉的。他可以永远保持赤子真心,柳章也曾犹豫过,教他修行是否会使他误入歧途。
终有一天,他会看见外面天地,比想象中更加黑暗。
那一天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面对傅溶悲愤的目光,柳章想了想,告诉他:“当你看见一座山,无法忍受他庞大的阴影时,需知他并不是忽然出现在那里的。”
第64章烦人精柳章有时候真想找个笼子把她关……
江落用水和泥巴,挨着墙角搭了一个小小的土窑。她专心致志,干了好几天。土窑才初步成型。远看着像个坟包,走近看,才能看到坟包上头蚂蚁穿梭的沟壑。
傅溶弯腰站在江落的后头,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个土窑拥有上下两层结构,保湿保温。内部细丝勾连穿凿,密密麻麻仿佛丝瓜络,上千只蚂蚁沿着通道来回穿梭,井然有序。
“你真的会盖房子啊?”傅溶叹为观止,有点不可思议。江落曾说,她破壳后,觉得自己应该有个家,所以盖了个房子。还以为她是随便弄点大叶子裹着。没想到她是认真的,给蚂蚁盖得窝都如此精细。
“那是当然,”江落搅和罐子里的泥浆,满手泥巴,“我会的可多了。”
“你跟谁学的?”
“老树藤。一个活了上万岁的老妖,他什么都会。”
江落握着小刷子,给土窑外层刷一层泥浆,继续加固。
她脸蛋上脏兮兮的全是泥。
傅溶掏出帕子,蹲下来,给她擦一擦。
“看你弄得这么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