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红衣小妖端着盆清水下楼,轻手轻脚。可巧绿衣小妖正要上楼,冷不防撞了个对脸。铜盆一路跳下去,叮叮哐哐,响得惊心动魄。二人俱是吓了一跳。水流成瀑布帘子。
绿衣小妖责骂道:“你个没长眼的,又撞我。”
红衣小妖回嘴道:“看见我下来还往上撞,我看你是存心的。要是惊着了楼上那位,大王动怒,我看你怎么办。”
绿衣小妖听了,一时气愤,道:“他躺了一个多月都没醒过,哪能这么容易受惊。”
二人拌起嘴,一上一下站在楼梯上。谁也不饶谁。吵了半晌,自觉没趣。到时候被大王撞见都得受罚。二人早已养成了闯祸谁也不说出去就等于没闯祸的默契。他们找来帕子,把楼梯上的水擦干净。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绿衣小妖悄悄看了一眼楼上,问道:“你说,他为什么还不醒啊?”
红衣小妖道:“伤得太重了呗。”
绿衣大妖道:“补药天天喂,大王给他调息,论理也该醒了。”
红衣小妖道:“估摸着也快了吧。”
“你说大王究竟想不想他醒?”
“那还用说,大王这么宝贝他。擦拭身子,喂汤喂药,都亲力亲为。百忙之中还抽空来这搂着他睡觉。有时候大王在我都不敢进去。偶尔听到大王还给他念诗,哼曲。人都昏迷了,能听见什么。天气好抱他出去晒太阳,冷了抱他泡温泉。”
“是啊,从前大王是多么爱玩乐的一个人,如今只守着他了。纵然说他生得好看,美色迷人,也没有这个迷法。天天看,怎么就看不腻。”
“他肯定有些我们都不知道的好处。”红衣小妖道:“我研究了一个多月,倒没看出门道。”
“被你看出来,学了去,你也能当王后。”
“再胡扯,信不信我打你。”
“我随口一说。”
“……”二人一边擦一边闲聊天,讲些乱七八糟的事。擦完楼梯,捡起铜盆,他们往外走的时候,忽然听到楼上传来些许动静。不知
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绿衣小妖道:“什么动静,他醒了吗?”
红衣小妖狐疑道:“我们上去看看。”说着三步并作两步,飞快爬上楼,撩开层层云纱,绕过木屏风。红绡帐下,一位公子坐在床上。二妖都大吃一惊。
这人躺了一个多月都没动弹过。
今日忽然坐起来,还失手打碎床头一个花瓶。
方才那动静就是花瓶碎掉了。红衣小妖大着胆子上前,一面伸手捡起碎片,一面偷觑床上人。柳章身穿一袭柔软雪纱,黑发长垂,肌肤素白几乎透明。像是刚从茧里蜕变出来的蝶妖。周身上下却无一丝妖气,清冷出尘。让人不敢抬眼直视他。
柳章从睡梦中苏醒,脸上带着些许困惑迷茫。他张开嘴,将口中异物吐在手心,那是枚鲜红的果核。红衣小妖小心翼翼道:“那是长生果,你心脉受损,大王让你含着这个。”
柳章听到说话声,这才注意到屋里来了两只螳螂精。
他垂下目光,二妖皆屏住呼吸,不敢说话了。
空气安静。
柳章意识到自己置身异样环境,所见无一物熟悉,“你们是谁?”
“我叫小红,”红衣小妖自报家门,又指了指后头那个,“他叫小绿。大王命我们来服侍仙师。”
“大王……”柳章环视四周,妖气蛰伏。又是两个妖精在照顾自己。他想了想,又问:“你们大王是叫江落吗?”
小红挠挠头,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大王就叫大王啊。”
柳章转念一想,江落是她凡间的名字。妖精没有这么叫过。除了江落,还有哪个大王会让人来照顾他呢。柳章依稀记得自己在长安与大魈战斗,最终内伤发作昏迷过去。战局如何未曾知晓。他怎么会和江落在一起。
种种疑问,柳章捡最紧要的问,“这是什么地方?”
小妖道:“章华台。”
长安没有章华台,这是个古书上的旧名,出自于《章华台赋》。写的是楚怀王骄奢淫逸,虚耗民力修建华丽宫殿楼台,设酒池肉林,招揽天下美人。整日纵欲饮酒宴乐,不理朝政。文章意在讽刺规谏。章华台也代指纵情声色场所。
柳章起身下床,只见富丽堂皇,珠光宝殿。墙壁上镶嵌着碗大的夜明珠,整座房梁用一具龙骨做成。挂着水晶帘,鲛纱帐。香案绣榻,金樽玉杯。他推开前门,青山入帘来,漫山雾霭静静流动。草木湿气扑面而来。
小红赶紧给他披上一件外袍,大献殷勤,“仙师,您别着凉了。”
小绿忙倒了一杯热茶,端给他,不甘落后,“仙师,您喝杯茶。”
柳章不为所动,问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二妖齐声道:“章华台啊。”
柳章道:“我说外面。”
“囚仙岭。”
“再外面呢?”
“南荒。”
南荒,江落提到过的南荒。柳章一愣。
“我昏迷了多久?”他怎么会来南荒。
“自从大王把您带回来,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了。”
柳章肩膀上的披风滑倒地上。他险些没站稳。二妖扶了他一把。柳章抬起手,独自走向屋内。小红小绿都有些莫名其妙。捡起衣裳,跟在他后头。柳章跟丢了魂似的,缓缓坐下,很久没有说话。他与杨玉文据守长安,大魈死了没有,长安百姓伤亡如何,仍是个未知数。
他竟然昏迷了一两个月。柳章静心打坐,感知内力。发觉自己的内伤虽有修复,但使不出法力来。他看着自己苍白无力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