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一声凄厉悠长的汽笛撕破了西伯利亚荒原死一般的寂静。
一列只有寥寥几节车厢的深绿色专列,如同钢铁巨兽,孤独地行驶在覆盖着厚厚积雪的无垠原野上。车头喷出的浓烟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拖出长长的、凝滞的痕迹。
在列车中部一间密闭的包厢里,气氛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暖气似乎开到了最大,出沉闷的嘶嘶声,但依然无法驱散那透骨的寒意。
小托马斯·卡农裹着一件价值不菲的厚重紫貂皮大衣,蜷缩在铺着粗糙毛毯的硬板卧铺上,身体仍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脸色青白,嘴唇紫,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飞掠过的、千篇一律的冰雪世界。无边无际的白色,单调得令人绝望。
“上帝啊……”威尔逊·伯林顿喃喃着,呼出的气瞬间在冰冷的车窗上凝成一片白霜。他裹紧了自己的大衣,又徒劳地试图把一条薄毯子掖得更紧些。
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未经历过如此深入骨髓的寒冷和令人窒息的荒凉。窗外偶尔闪过几棵被积雪压弯、如同鬼影般的枯树,或是远处地平线上一个孤零零、冒着黑烟的工厂轮廓,更添几分死寂。
包厢门被推开,裹挟进一股更刺骨的寒气。罗文·斯图贝克走了进来,他身上的俄式羊皮帽和厚重大衣也落满了从连接处带来的雪沫。他反手用力关紧车门,隔绝了走廊的冷风。
“都打起精神!”罗文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他用力搓了搓冻得僵的脸颊,“前面就是哈巴罗夫斯克(伯力),换车头,然后直插哈桑!最迟明天中午就能到!”
“明天中午?”理查德·皮特凯恩瓮声瓮气地接话,这个钢铁汉子也缩在铺位上,捧着搪瓷缸子灌了一大口劣质的伏特加,试图让火烧般的暖流驱散寒意,“该死的,这鬼地方!真能把人冻成铁砧!”
保罗·韦斯特坐在角落,膝盖上摊开一本厚重的商业法律书籍,但显然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目光闪烁:“罗文,毛熊那边的‘泛亚’,还有龙国的北机厂……他们的人,真能准时在哈桑那个废弃车站出现?这鬼地方,连个活物都看不到……”
他的声音里透着强烈的不安。这趟旅程的每一步都出了他过往安全、可预测的华尔街经验。
他的手,下意识地隔着厚重大衣,按在了腰侧——那里藏着一支冰冷的、镀金柯尔特“蟒蛇”左轮手枪的轮廓。
罗文走到狭小的车窗前,凝视着外面飞掠过的、仿佛凝固的白色荒原,眼神锐利如鹰隼。
“他们会出现的,”他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带着一种赌徒压下全部筹码时的决绝,“为了那片土地,为了九十九年的租约,为了能把脚盆鸡撕碎的工厂……他们爬也会爬过来!我们和他们,现在都坐在同一张赌桌上,牌已经完了,就看谁先掀开底牌!”
他猛地转身,冰冷的目光扫过包厢里每一个人,“记住我们为什么来这里!不是为了享受该死的西伯利亚观光!把你们的枪都收好,别在关键时刻给我惹麻烦!我们的对手,不是山姆大叔的警察,是毛熊的权贵和龙国这战斗民族!”
包厢里一片死寂,只有列车轮毂碾过铁轨接缝处出的单调而沉重的“哐当…哐当…”声,以及暖气管道无力的嘶鸣。
那声音,像是命运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踏在每个人的心脏上,把他们拖向那片代号“哈桑”的未知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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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
又是一声汽笛,比之前更加嘶哑、疲惫,带着金属摩擦的噪音,如同垂死巨兽的最后喘息。
深绿色的专列终于耗尽力气,缓缓滑入哈桑区那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一座废弃的边境小火车站。
车轮摩擦着生锈的铁轨,出刺耳欲聋的“吱嘎”声,卷起站台上沉积多年的灰黑色煤灰和雪沫,打着旋儿升腾起来。
罗文第一个推开沉重的包厢门,刺骨的寒风如同冰水瞬间灌满口鼻,呛得他猛咳了几声。
他裹紧大衣,踩着结满冰棱、吱呀作响的铁梯踏上了站台。眼前的一切如同末日图景:
几道歪歪斜斜、锈迹斑斑的铁轨,如同僵死的巨蛇,延伸向远处灰蒙蒙的、被低矮山丘和稀疏枯林环绕的荒原。
一座低矮的、墙体斑驳脱落的黄褐色站房,窗户玻璃几乎没有一块完整,黑洞洞的窗口像骷髅的眼窝。
站台上覆盖着肮脏的、半融化的积雪,混杂着煤渣和不知名的垃圾。一根孤零零、油漆剥落殆尽的木制站牌,被厚厚的冰凌包裹着,上面的俄文字母模糊难辨。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陈年煤灰味和一种荒芜的、属于冻土深处的死寂气息。
几节废弃的、被厚厚积雪掩埋了大半截的货运车厢散落在远处的侧线上,如同被丢弃的钢铁棺材。
几只通体漆黑的乌鸦停在站房屋顶残破的瓦片上,出“嘎——嘎——”的嘶哑鸣叫,冰冷的豆眼漠然俯视着这群闯入死地的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