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随时分手当复合的前提,把被丢下笑谈在火灰之间。
陈序青害怕,又不再对她说害怕。
吃过晚饭,池宴歌该返回蓝山市,陈序青送她。
陈序青先上的车,坐在驾驶座静静看手机,池宴歌关上车门,两人从下午到现在还没有说过一句话。池宴歌扣上安全带,陈序青看她坐好了便放下手机,一声不吭把车子往外开,池宴歌握着手中的东西,看眼前的道路越变越宽,隔天是周一,离开荡川峡的车多,车子转入双车道后被堵车长龙挡在了末尾,不少司机从驾驶座下车往前方眺望,看样子不是堵一时半会儿事。
陈序青松开方向盘,又一次拿起手机,把池宴歌当陌生同乘人,自己看自己的微信。
池宴歌松开力气,手心里的签纸张开发出轻微的“嚓嚓”声,陈序青不主动看她,她只好开口跟陈序青说:“我明年四月去赞比亚,要两年。”
陈序青看手机的姿势没变,只是滑屏幕的动作停住了。
她在想,大概,池宴歌不想再拖下去,是的,池宴歌向来不喜欢事情悬而未决的状态,所以,池宴歌应该会现在跟她提分手。也挺好的,两个人都轻松,不用考虑异地的困难,也不用考虑谁为谁放弃什么,池宴歌会放弃她这件事,陈序青很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不突然,不难过。
“哦,好啊,那祝你——”陈序青强迫自己应声,“踏步青云,平平安安。”
池宴歌突然笑了,说:“陈序青,我这张签送给你吧。”
陈序青转头,池宴歌竟真的把签纸平摊在她眼前。
大吉。
【世有自由风,送尔上青云,前途通大道,枯木亦逢春。】
陈序青久久凝视,池宴歌没再说话,没有陈序青预想中的提分手,前方拥堵的车流也在这一刻突然有了缓和的迹象。
刹车灯熄灭,车身继续前行。
池宴歌转头看向窗外的后视镜,长长的路,每辆车都在慢慢前行。
回蓝山市的第二周,陈序青借口要跟许蕾专心做纪录片后期搬出了池宴歌的家,陈序青的东西本来就不多,搬家当天她自己车的后备厢都没塞满,把东西运到和许蕾暂租的小区后,陈序青又陪着池宴歌到书城买了一堆赞比亚当地语言的学习资料。她帮池宴歌拉着装满书的购物车,还笑池宴歌,说突然有点当池宴歌家长的感觉,池宴歌莫名其妙看她一眼,把手上的一本《我们在非洲》的摄影故事书也顺手丢进了购物车。
十月,十一月,乃至十二月前半月,两人都很少见面,陈序青忙着纪录片后期工作还要准备年末和乔献工作室合作的公益纪录片,池宴歌呢,照常往返于医院和家之间,除了日常的科室事务,还要额外巩固英文和学习赞比亚当地的独立语言。
倒是没人提过分手。
偶尔两人也会见面,看电影,或者坐在清吧听歌。
陈序青最近酒量变强不少,虽然和池宴歌比起来实在有点像小孩的自吹自擂。
她手肘撑在桌子上,右手手指弹了下玻璃杯,“噔”一声如她的突发奇想:“池宴歌,干脆你生日那两天我们去山上露营吧?”
于是,平安夜前一天,是个周六,周五晚留宿池宴歌家的陈序青早早出门,一个人去买够了露营晚餐要用的食材。
因为池宴歌工作的缘故,她俩不能走太远,露营就挑在蓝山市附近小埲山上的埲山营地。
架好小屋帐,陈序青抬手摁亮帐篷两角的驱蚊挂灯,池宴歌正坐在取暖炉前的折叠椅上听电话,一手将电话摁在耳边,一手探在暖炉前烤火。
陈序青在她对面坐下,从旁边营地推车上拿出一瓶矿泉水扭开喝。
电话里汤茯在鬼哭狼嚎,不是你怎么会不在家我们准备了蛋糕诶我们想十二点给你庆生你能不能回来啊谁啊谁把你带走了啊啊啊啊,池宴歌把手机拿远点,开扩音,那汤茯的声音变成一波波连环攻击回荡在空气中。
这通电话结束,池宴歌还接到了她妈池恩兰和院长韩明珍的电话。
两长辈正巧在一个学术论坛上碰见,聊起隔天是池宴歌的生日来问问池宴歌准备怎么庆祝。
韩明珍又说起池宴歌小时候的样子,“这时间啊过的是真快,那时候我跟你妈在苍云村看见你的时候,你还没我腿高呢,还是你妈眼光毒,她说你看着挺聪明,这不,一眼给我挑了个这么厉害的徒弟出来么。”
“什么你徒弟,是我的宝贝女儿。”
池宴歌听着电话里韩明珍和池恩兰的斗嘴,弯着眼睛笑得特别开心。
对面陈序青不乐意,起身,顺手用桌上的手电筒戳戳池宴歌的手背,再指指自己,口型说:“我——也——要——听——”
池宴歌看着她,攥着手机的手没动,只给电话那边说:“妈,韩老师,不用担心,我和朋友在一块儿呢。”
池宴歌不给陈序青听,迅速挂断电话,那无情的手把手机轻轻放回折叠桌上,再靠回椅子,漂亮的眉眼故意对陈序青挑了挑,目光也好似在说:“不给听。”
陈序青才不被现在的池宴歌激将。
她用火钳去戳烤架下面的黑炭,慢悠悠拖长尾调:“不好奇不好奇,池医生的秘密一箩筐,我哪儿好奇得过来呢。”
就比如,她上个月无意在乔献的朋友圈里看见乔献发的小时候和池宴歌的合照。
估摸是十来岁左右的两个人,站在苍云村那栋福利院老楼门口拍的,都能看见背景里牌子上生锈的“苍”字,乔献一边用左手比着耶一边右手搂住池宴歌的脖子哭得鼻涕眼泪水满脸都是。
池宴歌穿着初中生蓝白色夏季校服,三七分黑发,双手垂在两侧,左手手腕上一根黑色的头绳,两腿站得笔直,表情端庄严肃。
如果截掉乔献的脸,池宴歌这张看起来就像是入校必拍的学生证件照。
陈序青保存这张图去问池宴歌,你跟乔献那时候就去过苍云村?为什么会在那儿拍照啊?
池宴歌忙到半夜四点才回她,还回了句毫无营养的话——
【喜欢。】
自那之后,陈序青最后一次痛定思痛,她再有心思想企图撬开池宴歌的嘴,都得自己捧着手机再三掂量,然后作罢。
“陈序青,我听你这句话对我挺不满意的嘛。”别说,人池医生还特别有自知之明。
陈序青往烤架上摆红薯,摆鸡翅,刷一层薄薄的橄榄油:“没有啊,你心虚吧,才觉得我说话——”
陈序青拿着烤刷,对池宴歌微微一笑,“别有风味。”
完全回到了两个人最热恋的时期谁都不管谁死活的快乐,别看陈序青年纪比池宴歌小,想要呛池宴歌的时候完全不输,用乔献的话来形容——“俩阴阳怪看对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