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住心头异样,试着贴到耳边,“喂”字从唇齿中冒出来时,舒意怀疑自己的智商一并留在了还未作用的透明酒精里。
线很长,白色的,没骨头似地拖在地上。
舒意慢慢卷着,朝着线的方向走。
风声很大,迎面刮来,剜得生疼。
她迷住眼,缓了半会儿,故意冷声:“再不说话,我就把你的线给烧了。”
几秒,那端传来不太清晰的呼吸,嗓音不如之前沉稳。
“对不起。”
周津澈沉声:“我能不能接你回家?”
舒意反问:“是回我的家,而不是我们的家?”
周津澈用力地掐了下眉心,无可奈何地妥协:“当然是你的家。对不起,如果你因为我的事情而不开心,我今晚就搬出去,以後不会再回来。
“……”舒意轻轻哼了声:“以退为进,这是你的手段吗?周医生。”
周津澈说不是,语气低落:“但我很担心你,已经很晚了,你又喝了酒,让我送你回家吧。”
舒意漫不经心地卷着线,好几道,缠着她的指根,像一枚廉价的戒指。
她又不说话了。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远处是一个巨大的集装箱夜市,灯火通明,热闹喧嚣。
线被踩在地上,歪七扭八,脏得几乎看不清。
舒意美目流转,风景线似地倚着复古海报的墙面长廊,她将纸杯移到唇边,淡声:“周医生,三秒钟,你不出现,我就走了。”
顿了顿,她捂着自己耳朵,某种声音在混杂不清的环境中逐渐清晰。
他说回头。
怎麽又回头?
尽管内心感觉非常荒诞和好笑,但她鞋跟轻巧一转。
年轻面冷的医生站在盛大华美的圣诞树群之中,彩色礼盒和星星夜灯交相辉映,霓虹光斑闪烁。
他与这片热闹格格不入,披着月色清爽,满身风尘仆仆的疲惫。
舒意没有垂下手。
画着滑稽可爱小猫流泪头的纸筒转了转,捂着耳边的风声。
他走过来,起先还算平稳,後来脚步愈急,最後几乎小跑。
站定时,彼此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今天非常冷。
冷空气侵袭,寒潮来临,最低气温在个位数。
但他身上只有一件相当单薄的白衬衫,还是傍晚见面的那身,下摆收在腰带中,随着时间流逝,打起一道不规整的褶皱。
跑过来的,透明镜片起了雾气,他似乎在忍耐什麽,喉结吞咽得万分用力和艰难。
舒意看着他摘下眼镜,草率随意地擦了擦,重新别开镜腿格回鼻梁。
鼻骨很直,光影打过来,斜出一道深色阴影。
“对不起。”她听见他说。
舒意沉默片刻,只问:“你冷不冷?”
他没料到是这个问题,当即愣住了。
那种表情……
舒意觉得自己一辈子也很难再忘记了。
好漂亮的眼睛。
好漂亮的心碎。
他说不冷,朝前走了半步,却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硬生生地拽停脚步。
两手空空,唯有一条随时可以被斩断的线,维系着他们之间,不曾正名的脆弱感情。
我的意思是,这个世界上,有什麽东西,是能永垂不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