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又如何?我等身为九州庇护者,但凡还剩最后一口气在,便要恪尽职守,看护好那些仰赖我们为生的普通族众。看守九鼎是她的职责,是她存在的意义。今日因她一人之失,连累万人惨死,不该罚么?”
“看守九鼎是她职责,但是她的存在意义,并非由你定义。”
九州天下生灵,对他来说都没有她一人重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又怎可能眼看着她受到伤害,因此不退反进,掌中化出烛龙之火,已经做好了硬拦的准备。
“江南渡。”身后却传来她一声轻唤,“我甘愿受罚。”
他不动。
她又道:“让主人行刑吧,不然我……于心难安。”
他还是未动。
“求你了……”
第125章番外:烛龙前尘5
他何曾听她这般低声下气地求过人,那轻轻的一句恳求,像是狠狠在他心中揪了一把,让他憋闷,无处发泄。
掌心的火焰无声熄灭,晴空却聚集起阴云。
他默默让开。
帝俊手中长鞭挥出,随着一声脆响,在她背上留下一道皮开肉绽的伤痕。
“这一鞭,算是告慰因你失职而无辜殒命的亡魂。”
一摇险些被抽得一个趔趄向前栽倒,他想上前扶她,却看到她拒绝的眼神。
她重新跪好,咬牙继续受刑。
“这一鞭,提醒你谨记九鼎看守之责,不可一日懈怠。”
“这一鞭,愿你铭记苍生之痛,时刻心系众生之苦……”
一连十几鞭抽下,白色衣袍被血染红。
天边闷雷滚滚,黑云蚕食,一点点将狄山全域笼入阴影。
他隐忍得艰难,最终却还是遵从了她的心意,任凭刑罚继续,转过身不再看她。但是,那一声一声的鞭响却如有实质,抽在他心上,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阴沉的天空开始飘落鹅毛大雪,新雪覆盖旧雪,很快在三人身上落下薄薄一层。
殷红血液被掩埋,又随着新增的伤口流淌下来,重新将白雪染红。
一百下鞭刑终于结束,帝俊执鞭的手掩在宽大的袍袖之下,微不可查地颤抖,最后竟是没能抓住鞭柄,被血浸透的长鞭落于雪地。
“今日养伤,明日就回去看守九鼎,不可再耽搁。”
帝俊留下这句话便决绝离去,没再多看一眼,从头到尾竟似完全不顾及主仆情面。
他想杀了这人的心从没如此强烈过,但是相比于报复,他更在意的是倒在雪地里的少女。
一百鞭刑,还是由阵法师之首亲自行刑,若非天狗一族体魄强大,恐怕早就殒命。
他过去将少女抱起来,想用体温温暖她,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让他消失,使你不再受制于人。”
一摇愣了一下,立刻摇头,紧紧回握住他手,“江南渡,你不懂,我主人没错,这次错的是我。”
他的确不懂,也不愿去懂。
“你与他朝夕相处多年,他却如此凉薄待你,为何还要为其效命。”
一摇躺在他怀里,仰面看着飘雪的天空,眼睛睁得大大的,相比于往日的无忧无虑,那双澄澈的黑眸此时却多了一分凝重。
半晌,才听她轻声道:“在其位谋其职,主人并非凉薄,而是心有大爱。大爱无情,我们身负异能,被尊为神明,理应如此。”
理应如此么?
他不觉得。
万物皆有自身命数,存亡有常,根本不需要一个救世主。纵使他手握力量,也只想对自己在意的人好。
“倘若你认主的人是我……”他压抑着情绪,却也只说出半句。
倘若你认主的是我,一定不会这般待你。
他手中若有长鞭,永远不会挥向她。
他会将一切最好的都给她,让她永远无忧喜乐。
可是怀中少女已经闭上眼,昏睡了过去,自然也就听不到他的诉说衷肠。
他抱起她离开了狄山,雪山在他身后崩塌,掩盖了一切人类生活过的痕迹,他没有回头看哪怕是一眼,不在乎,也不动容。仿佛整个世界存在的意义,就只剩怀中被他小心呵护着的少女。
……
从这件事以后,一摇来钟山的次数明显少了,即使偶尔来看望他,也只是坐小半个时辰就走。
当年那个喜欢在悬崖边跑来跑去的小天狗已不复存在,她变得很安静,常常撑着下巴坐在悬崖边出神,眉眼寥落,像是有什么心事。
他从不怕守候,有的时候她发呆,他就安静在一旁陪着,或是以人形,或是以真身。不打扰她,也不离开她。
钟山后的悬崖逐渐成了禁地,狰族上下几乎都已经默认,那里除了主人,就只有那只负责看守九鼎的天狗可以去。
十数年如一日的陪伴,于凡人来说是长久的光阴,可是对于他们这些寿命漫长的九州灵物来说,也只是弹指一瞬。
少女日渐变得亭亭玉立,褪去了稚嫩的娃娃脸,出落成唇红齿白的秀丽模样。她和帝俊一样喜穿白袍,双丫髻拆下来,改用了发簪,更添出尘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