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暗镖也不是没有过,委托人想要高保密性,便直接封箱送押,只不过这样一来,镖局只需要保证将封箱运送到地方,至于里面的东西如何,不必再担保。
……
因为风头太盛,山海镖局众人不想再引人注意,第二天是趁着天色蒙蒙亮时离开羊城租界区的。
蓉姨很是不舍,但依然保持隐忍克制的情绪,“请家主务必保重自己。”
“蓉姨也保重,等以后有机会还会回来看你。”江南渡道。
蓉姨笑了笑,心中清楚,虽然家主这样说,实际上这次分别后此生再难相见了。
一直等他们上车驶出庄园大门,这位已隐隐现出老态的妇人还站在门口,冲着他们挥手告别。
江南渡回头看了一眼。
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目睹这样的画面,可几乎每一代服侍过他的仆从,不管多么亲厚,他都只能看着他们这样老去,死亡。
一切都是在岁月中流逝,而他却是岁月本身。
从这方面来看,这与他当年做钟山之主,于深渊中万年独守,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大师兄,你怎么了?”
一个软软的声音打断了江南渡的思绪,让他回过神。
“嗯,没什么,只是觉得蓉姨年纪大了,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
“等我们把九鼎的事情解决,以后可以随时回来看她。”范一摇倒是想得很开。
“嗯,说的也是。”江南渡笑了笑,目光落在她身上。
说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而这不一样的源头,都是身边这个人。
时至今日,尤为忘记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
那是一束光,将他几乎陨灭于岁月中的意识唤回。
让他知道,他还是活着的。
……
从羊城到青城着实需要费一番波折,得先坐火车,再转马车,甚至进入蜀州地界后,有些地方道路险阻,只能徒步。
好在不管怎么折腾都是陆路,范一摇心中倒是不怵。
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一次还能在火车站碰到一个熟人。
“沈小姐?”
沈敏敏听见声音回过头,看到范一摇他们,显得有些局促。
这还是范一摇第一次见到沈敏敏穿得这么朴素,她手里提着一个藤编的行李箱,及膝的米色长大衣外围了一条暗色格子毛呢披巾,虽然仔细看质地都是好东西,不过因为颜色太素,融在人群中并不起眼,俨然已看不出她租界区上流名媛的身份。
“江小姐?”
范一摇笑了笑,这个时候他们也没必要再隐瞒身份了。
“哎,其实我根本不是什么江小姐,我们的真实身份是镖师,我姓范,是镖局里的总镖头,我们这次来羊城不过是为了完成一个任务。”
沈敏敏看起来并不惊讶,“我早就猜到你们不是普通人,所以你们是……大姐聘请的人?”
还不等范一摇回答,沈敏敏又自说自话道:“罢了,反正现在追究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我们倒不是受聘于沈大小姐,但我之前和她有过一面之缘,这次也不过是碰巧遇到了。”范一摇解释,这时才注意到沈敏敏头上簪的一朵白花。
沈敏敏察觉到她目光,淡淡道:“我母亲已经去世了,三天前被人发现病死在街头。”
范一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还是江南渡开口道:“沈小姐节哀。”
沈敏敏见江南渡跟自己讲话,本以为会像之前那样心跳加速,紧张不安,却没想到她竟是无比平静,并不会再生出那种少女心悸的感觉。
她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
经历了这段时间的风云变化,儿女情长于她来说,似乎完全不重要了。
“我母亲的结局都是她咎由自取,我不会怪大姐和父亲,更不会迁怒于诸位。”沈敏敏说到这里,眼睫低垂下去,显出几分黯然,“我甚至应该感谢大姐,是她让我解脱了。”
范一摇和江南渡交换了一个眼神,总觉得几日不见,这位沈二小姐似乎变化很大。
“沈小姐这是去什么地方?是打算出去旅行么?”运红尘问。
沈敏敏摇头,“我准备离开这里了。”
“离开?”范一摇有点意外,“你一个人?那你父亲不会担心么?”
沈敏敏苦笑一声,“如今我在这个家里,才会让所有人都不舒服。”
家逢巨变,人生际遇从此天翻地覆,范一摇不禁在心底对沈敏敏产生同情。
而沈敏敏却好像猜出范一摇在想什么一样,忽然洒脱一笑。
“范总镖头不需要同情我。”
范一摇愣了愣,抬头与沈敏敏对视。
客观地说,沈敏敏并非美貌的女孩子,范一摇第一次见她时,甚至完全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她似乎总是畏缩怯懦的,如同空气一样隐藏在别人注意不到的角落,即使与人目光交接,也会迅速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