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几乎从来不提起以前在黑手党的事,我出于某种心态也从来没问过,只当他和我一样把过去当作痛苦的噩梦醒来就忘得干干净净。但现在他突然和我聊起年少时和同伴相处时的趣事,仿佛在告诉我:
再不堪的过去也是有亮色存在的。
就像我认识了琴酒,太宰治口中过去的搭档和一直湮没于口的友人一样,是无聊与黑暗的回忆里难得温暖的东西。
如果是温暖的回忆,告诉他也无妨。
太宰治如此温柔地提醒我。
我想了想,绞尽脑汁道:
“我有一个朋友,特别口是心非。食堂唯一的肉*菜是煮五花肉,全是肥肉只有一点点瘦肉条,我口味特别挑剔哪怕顿顿吃大头菜也不吃一口肉,那个人看见了就把瘦肉挑出来给我说他不喜欢吃。”
“还有鱼,我们吃的是那种渔民上岸后被挑一批又一批后剩下来的那种鱼,一般会卖去加工厂做成鱼松。就这样又小又臭的鱼还要限定一人一条,只有晚餐供应。我自然是不吃的,那个人会骂我有公主病,然后帮我把鱼刺挑出来,其实我只是没耐心在小鱼上挑鱼刺而已。”
怎么都跟吃有关,搞得我跟吃货一样。
可能因为食欲是人最浅显的欲望,在长久连食欲都不能满足的岁月里,我首先想到的温情都和吃有关。
下雪了,我们走出来时街面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作为北海道人,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下雪要打伞?据说知名推理小说家工藤优作还凭借下雪时打不打伞的细节破获了一起案件登上报纸,以至于我和梅津寺纯子还处于君子之交时她就自信判断出我是北海道人,之前因为讲话没口音她还以为我是东京人士。
我又想起来一点有意思的事。
“一般下雪后第二天院长就要组织我们扫雪,我总是偷懒拿着扫帚在地上划来划去,那个人就会默不作声地听我聊天,然后把我俩的分担区扫干净。”
当时聊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反正就是一些从其他女孩子那儿听来的八卦,难为小伙伴不耐烦地听我魔音贯耳还要干活了。
现在想想因为他当时也很孤单吧,我和他是唯二侥幸试药后没挂掉的,他很珍惜。
“还要扫雪?那你们会堆雪人吗。”太宰治问。
“当然啦,冬天的娱乐活动只有打雪仗堆雪人了吧,他们可是连水都不舍得往地上泼做溜冰场。”
这么抠门的孤儿院再没有了,我在札幌的那家孤儿院可是设备齐全从篮球场到音乐室应有尽有。
“有个好朋友在一起再无聊艰辛的生活也有意思起来了,那个人你们还有联系吗。”
“哦,死掉了。”
我坦然道,眼神清澈。
特意避开性别不称彼氏彼女,当然连生死也要作假。
太宰治定定看了我一眼后撇过头去,“抱歉。”
“没什么,就算活着我们也不是一路人,不然你就看不到我了。”
不然你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就是黑衣组织的代号成员了。
这句话似乎打开了不得了的机关,太宰治和我说起他从前很喜欢喝酒,总在一家固定的酒吧喝酒,和固定的两个人。
他竟然有两个朋友,还有一个搭档,加起来三个人,好嫉妒。
这三个人是清楚他秉性依然支持信任他的人,可我只有琴酒一个。
只有琴酒是无条件站在我身边的,我也会无条件站在他身边。能达成这个成就很难,需要彼此好面子又被对方掌握所有黑历史,干不掉对方于是只能做朋友,我和琴酒就是这样共患难后难得没有发展成同室操戈的关系。
还有纯子和开司君和萩原君,也是我难得的好友了。但我结交时的目的不纯,所以我一直默默做好被他们发现后绝交报复的准备,这是我应得的,我也很感激他们。
只有琴酒,我从不担心他。
如果把我心中的朋友排个位的话,琴酒独一档,纯子次之,开司君和萩原君并列。我就是非常神经会在心里给认识的人排序的人,和我温和的外表截然相反。
说起来最近琴酒好像怪怪的,字里行间都是满满的负能量,很少见他这么暴躁。
终究被工作压断了腰啊,同情。
我和太宰治就这样你一言我一眼的虚虚实实交了底,比以前更亲近。
这是个好的开端,我对自己说。
我和太宰治会慢慢信任彼此,然后像真正热恋逐渐走向婚姻的年轻男女一样将自己从小到大的故事事无巨细的分享,让对方参与到自己的整个人生。
婚姻……?
太早了下次再说。
“你又摇头又傻笑在干什么。”太宰治从浴室出来,用毛巾擦垂在肩膀上的湿漉漉的头发。
“咳,没什么。”我欲盖弥彰“那个,你头发是不是有点长了。”
太宰治捻起肩膀上的发尾,“好像是有点,那雪纪帮我剪头发吧。”
啊咧?
我愣神的工夫太宰治已经找出了木梳剪子递给我,俏皮地眨眨眼,“要小心点哦,弄坏发型我会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