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凤翥心里发颤,以至于红润脸颊顿时变得灰白。
梁俨见他面色不对,立刻带他回了家中。
进了小院梁俨便将沈凤翥打横抱起,疾步走进房里,将他放到床上,“螺儿,快去端杯温水来。海月,去拿养荣丸。”
两个丫头见沈凤翥面色灰白,胸膛不住起伏,知道公子心疾犯了,忙不迭地去弄水拿药。
梁俨将人揽在怀里,给他抚心顺气,一边抚摸一边安慰:“没事没事,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此事惊急,没在他们的意料之内,小凤凰的计划被这场宫变打乱,情绪失常,在所难免。
一颗养荣丸下肚,沈凤翥才缓过来,靠在梁俨怀中细细呼吸。
梁俨亲了亲泛白的嘴唇,上面残留着淡淡的人参和各种草药气味,“凤卿,如今太子逼宫,我们正好以此为由,进京勤王。宝贝,老天都在帮我们,你怎么还吓到了?”
“太子向来懦弱,怎的突然逼宫,还敢软禁陛下?难道你不觉得蹊跷?”沈凤翥睁开眼,眼底满是忧虑,“朝中没有下达诏令,我二舅却先送来了书信,他们会不会拿住了我二舅,以此为饵?你说会不会是陛下在试探你?”
燕帝心思深沉,沈凤翥不相信太子漱能扳倒陛下,生怕他们的大计已经暴露,引得陛下猜忌试探。
梁俨明白沈凤翥的担忧,“凤卿,有时候不要假设太多,过犹不及。现在正是起兵的好机会,你也不必忧心有人对我口诛笔伐,机不可失,不能错过,当断得断。”
沈凤翥攥紧梁俨的衣摆,“可是……”
一步错,满盘皆输,他错不起。
只要错一步,阿俨就会死。
他不想输,他想赢。
他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取得一场胜利。
梁俨将衣襟从玉指中解救出来,十指交缠,眼底盈着淡淡笑意:“没事的,我师出有名,名正言顺地进京勤王,就算是陛下的圈套,只要我肯钻,到时候我示示弱,装装可怜,陛下也不能说我谋反,也许还会降低对我的防备心,而那些文人墨客会怜我敬我,我的名声只会比以前更好。”
沈凤翥垂眸不语,梁俨见状笑道:“凤卿先生,你教我‘实强而示之弱,实勇而示之怯’,如今强弱未分,你怎么先怯了?”
梁俨又玩笑几句,低头见沈凤翥依旧缄默不语,眼珠子直直盯着一处,便知道他陷入了深度思考,于是闭了嘴,不打扰他。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漂亮的桃花眼又灵动起来,泛着狡黠的光。
“想好了?”梁俨像哄小孩一样,环着沈凤翥的腰肢轻轻摇晃。
沈凤翥点了下头,勾了勾手指,梁俨附耳倾听。
梁俨听罢蹙眉道:“那大舅二舅怎么办?”
“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舅母和小辈们能逃出来就无妨……阿俨,做大事总是要死人的。”沈凤翥咬紧牙关,“你答应我,若你登上帝位,你必须追封我大舅二舅,保他们的妻子儿女一世荣华。”
泪珠无声淌过白皙面颊,梁俨伸手拂去,郑重道:“凤卿,我答应你。”
沈凤翥胡乱用袖子揩去颊上水痕,起身走到书案前泼墨挥毫。
他在给大舅二舅写信。
大舅二舅必须留在玉京,至于舅母和表兄弟姊妹可以先以祖母病重为由,让他们回去侍奉汤药。
江南富庶,是大燕税收的重心,他与阿俨商量好了,战火决不能烧到江南。只要舅母他们回了山阴,有了虞家庇护,大舅二舅的血脉就能延续下去。
沈凤翥的信送出去半日后,朝廷来人了。
天使携圣旨而来,梁俨等人摆香案迎之。
庆和四十二年十月二十八,燕帝下旨传位太子漱。
燕帝起旨昭告天下:
朕受命于天,勤政爱民,万国来朝,大燕俨俨盛世。然近来朝中奸臣作祟,秽乱宫闱,朕陷于危难,社稷岌岌。然太子漱深感天命,心怀忠孝,起兵诛奸,安定时局,可堪大任。朕年迈病弱,故传位太子漱。
梁俨接过第一道圣旨,接着天使又拿出第二道圣旨。
太子漱登基,百官朝贺,改元承天,下旨州郡刺史,四方节度进京拜见新皇。
等天使离去,梁俨即刻下令,让北地六州刺史到蓟州议事。
梁沈二人重新商定了计划,虽比原定计划提前了半年,但新皇诏令已下,若此时瞻前顾后,必然错失起势时机。
沈凤翥看着身侧之人,嘴角勾起浅笑。
阿俨哪里是傻子,明明最聪明不过了,看似是他在运筹帷幄,可到了大事上,掌方向拿主意的还是阿俨。
自己才是被他哄傻了。
两日之内,六州刺史齐聚节度使衙门,少顷,镇北军的将领陆续到场,大厅之内灯火通明,侍女端茶递水来回进出,众官将却沉寂不语,氛围紧绷至极。
梁俨坐于最高位,环顾四周,不停扭转左手无名指上的紫宝石戒指,见人已到齐,缓缓站起身,看向郑繁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