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自己能养活灵灵,才不稀罕姓贾的臭钱。”
贺明珠却说:“为什么不要?你不要钱,他只会笑你傻,高高兴兴地把这钱投入他的新家,养他的新老婆和新孩子,吃亏的只有你和灵灵。”
许巧燕居倔强道:“那俺也不要,俺们和他没关系,以后各过各的,就当灵灵是俺一
个人生的。”
贺明珠说:“姐,你可以否定和他的夫妻关系,但否定不了灵灵和他的血缘关系。他现在可以不抚养灵灵,等七老八十了,却能回头找灵灵养老,法院也要和稀泥。与其白白让他占便宜,倒不如现在就让他出血,也让他疼一疼。”
许巧燕还在犹豫,贺明珠索性说:“别想了,这钱归灵灵,喏,存折上写着灵灵的名字呢。你再努把力,往存折里添点钱,让灵灵成为村里第一个万元户。”
许巧燕憋不住笑了。
“她一个小人儿,要这么多的钱干什么?好了,俺懂你的意思了,就算为了不让姓贾的好过,俺也得把这钱收了。”
贺明珠一拍手:“这么想就对了!”
谈妥了存折的事,贺明珠找到许大舅,他正蹲在屋后抽闷烟。
见是贺明珠,许大舅勉强挤出一丝笑:“明珠来家了?等会儿让你妗子炖只鸡,你搁家吃完再回矿务局。”
贺明珠说:“我找着表哥了。”
许大舅猛地站起身,手里卷烟的烟灰落在身上,他也顾不上掸一掸。
“他在哪儿?!”
表哥今天总觉得心一直在跳,砰砰地,跳得他手指发麻。
表嫂在屋里喊他:“去给俺烘俩红薯,再拌个柿子,撒点儿白糖。”
表哥没好气地说:“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不就是怀个孕,整得跟残废了似的,天天在炕上躺着不动。”
一个破破烂烂的枕头被砸出来,伴随的还有表嫂的吼声。
“要不是为了给你家生娃娃,俺至于躲在这破屋子里不敢出门吗?!有本事别做,俺现在就走回村里,让妇女主任带俺去卫生院把娃娃打了!”
表哥急忙道:“瞎说什么!俺就去,这就去弄饭!”
他和表嫂现在住着的地方是贾志文给找的,位于乌城的出城口,马路边一栋独门独院的老屋。
这屋子年岁可以追溯到建国前,用摇摇欲坠来形容都显得有些含蓄。
房顶是茅草加油毡,密封性接近于无,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淅淅沥沥的,连杯子都要拿去接雨,睡觉时得在头上撑一把伞。
墙就更别提了,肉眼可见的倾斜,屋外用木棍撑着,才能维持墙不倒塌。
屋子没通自来水,要去街口的公共水龙头接水;也没有厕所,每天早上都要去倒马桶。
贾志文吓唬他,说现在计生委的人天天上街抓超生,让他没事别出门,也别告诉别人他在哪儿。
表哥怕被人发现屋里藏了个大肚婆,平日里不许表嫂出门,自己买菜打水倒马桶,比在村里时要累一千倍。
而且城里咋这么费钱,处处都要钱,想吃个西红柿都得去菜市场买,哪像在村里,直接去自己地头摘一筐子,一分钱不花。
这几个月,表哥过得心惊胆战。
有时他睡着了,风吹得院门晃动,或是外面街上有人路过,都能吓得他一激灵,从炕上爬起来,竖起耳朵去听。
在这样的煎熬中,唯一能支撑表哥的就是多生几个儿子,将来让儿子养,他就再也不用干活了。
眼见表嫂的肚子一日大过一日,表哥颇受安慰,感觉自己怎么也能撑到生产。
但这天,表哥莫名有种不安预感。
“你在家把门关好,谁叫也别开,俺去打桶水,一会儿就回来做饭。”
表哥嘱咐完表嫂,想想不放心,又从外面反锁了房门,把钥匙揣进兜里,这才稍微感到安心。
他拎着两个空桶去打水,今天水龙头旁排队打水的人特别多,等了好一会儿才轮到他。
表哥辛苦地提着两个沉甸甸的水桶回去,好不容易走回去,正要拿钥匙开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王八羔子,可算让老子逮住了,俺看你还能跑哪儿!”
表哥呆滞了。
“爹……爹?”
听到外面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贺明珠不为所动,目光盯着表嫂的大肚子。
表嫂朝后缩了缩,小声地问:“你……你来干啥?”
贺明珠仰天长叹。
“我来收拾烂摊子。”
许大舅痛痛快快地打了一顿表哥出气,让同行的许贵生看住他,自己走进屋子,心情复杂地看向大腹便便的儿媳。
“唉……回吧,你妈和你儿子都在家里等呢。”
提起许久未见的大儿子,表嫂眼圈红了,从炕上蹭着挪下地。
“俺跟你们回去。”
表哥扯着嗓子大喊:“不能回!回去就没有二娃了!说破天也不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