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考卷,宁毓承先看题目,顺便磨墨。清水放久了,已经开始结冰,不好磨开。墨汁对写字重要,宁毓承先放弃看题目,专心致志磨墨。
待磨好墨之後,宁毓承飞快捡着十拿九稳的题目回答。要是他不赶快些,墨汁又会被冻住。
写字时手臂动起来尙好,就是自腿下开始发寒。宁毓承在桌底下左右张合着腿,再擡脚,让腿脚血液流动起来。
时辰一点点过去,考场的动静越来越大。有人擤着鼻涕,也有人吸鼻子。
金侍郎与一衆考官,兵将们来回走动。毕竟天气着实太冷,只要考生不曾有作弊的迹象,他们皆置之不理。
起初宁毓承还能坚持住,到了午间气温升高,由于坐着不动太久,并没有感到好过些,反而越来越冷。
宁毓承请示去如厕,角落恭桶快满,臭不可闻。他屏住呼吸闭眼迅速解决了,快速退了出来。来回走动,被臭味冲击之後,宁毓承感到脑子清明了些。
在京城这段时日埋头苦读,今天的帖经,宁毓承基本上都十拿九稳当。
下午与早间一样,天气只会越来越冷。宁毓承检查了两遍,在脑子开始昏沉时,果断交卷。
陆续有人交卷离场,宁毓承走出去时,看到两个兵丁架着一个晕倒的考生走了出来,四下找着那人的家人仆从。
有人奔了上前,着急地问来问去。宁毓承看了片刻,长叹了口气。
长安与福山福水他们都等在考场外,这时他们跑了过来,福山福水紧张不已上前接过考篮,小心翼翼问道:“七郎,考完了?二郎他们都还没出来。”
有大海他们在这里等着,宁毓承不知他们何时出来,道:“考完了,走吧,我们先回去。”
福山福水驾车送宁毓承回府,长安领着人继续等在贡院前。回到府,进了暖和的屋子,再吃了盏热茶下肚,宁毓承总算缓过气。
没多久,宁毓闵她们陆续回府。福山出去打听之後回来,道:“七郎放心,二郎他们都没事。”
宁毓承嗯了声,他想了下,道:“你去跟他们都说一声,明天再多穿些,多带几块布巾擦鼻涕。要是冷得受不住,一定不要硬撑,头脑发昏会出错。要是因此着凉生病,脑子更不清楚,後天考策论才是重中之重。”
福山出去了,从宁毓闵到宁毓衡他们都交代了一声。到了晚间,宁悟明下值回府,再每人去看过一遍,他也不问考试如何,只叮嘱莫要生病,吃好睡好。
翌日的天气与昨日一样寒冷,考场有人咳嗽,擤鼻涕的声音络绎不绝。宁毓承带进去的布巾,也全部用完。
墨义的考题,一样比秋闱多十条。宁毓承有道墨义不能确定,他试着在草纸上墨了几次,选了最通顺的写上,在他即将在衣袖上擦清鼻涕时,交卷离场。
他出去没一会,福山赶来马车时,宁毓闵他们也陆续出来了。大家一起回府,说了几句今天又有两人晕过去的闲话,各自回屋歇着,等着应战明天最後一场最重要的考试。
策论一科占据的比重大,寒冷的考场,兵将走动的脚步声,仿佛是踏在大家的心上,考场严肃得带着臭味的空气都变得凝重。
今年的策论题目,因为先前的瘟疫,估计大多考生都猜到了。
题目出自《周礼。地官。大司徒》:“荒政十有二,一曰散利,二曰薄征,三曰缓刑。。。。。。瘟疫横行,当以何为重,何次之?”
宁毓承骂了一句,墨义考试时,墨到了这道题目,恰好是他不确定的那道,他蒙错了顺序。
不过,说到赈灾一类,就是宁毓承擅长的了。他曾深入救灾前方,对这些有充足的经验,写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除去他,宁毓闵也参与了救济,亦应该深有心得。
宁毓承认为,这道策论题目,宁毓瑛比考考场上的九成考生,都能写得详尽实用。
但是策论文章,只是策论文章。写得天花乱坠,枯树开花,不一定能做实事。同样,能做实事者,如文先生,科举屡次不第。
宁毓承缓缓磨墨,防止墨水冻住,思考着如何在实用与无用废话之间,取得一个平衡点。
最後,宁毓承下了决定。他将救灾最重要点放在前面重要阐述,详细论述如何实施。反应迅速,先民後物,以百姓性命为重,安置灾民,这是抢救最重要,最关键的一点。
他把缓刑放在了前面,一是震慑趁乱为害之人,也是震慑救灾不力的官员。稳定的局面,有利于让灾民振作,且团结起来,共度时艰。
最後一点,宁毓承将敬鬼神直接抹去。敬畏天地,是人太渺小,无法与天地抗衡。
人该有畏惧,约束。绝非鬼神,而是身而为人,应有的道义,同情,慈悲。
交完卷走出考场,宁毓承站在那里,迎着夕阳下吹来的寒风,用力将考篮砸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