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谢为欢眸光忽地一凝。
距离太远,她方才一直不曾看清。此刻凝神细瞧,才发现了不对。
……那运送着熊的人,分明身着她越国公府护卫的服饰。
清宴殿,随着铜管乐起,宫宴开始,以庆祝新皇登基为由,朝中各大臣尽数到场,毕竟谁也不敢驳了新帝的面子。
商陆坐在高位上,眼神落在席间舞女们的身上,而心中却时刻想着谢为欢。
她的容貌,话音,
包括那句,他爱她么?
下一时,他一个不注意,竟将案前的酒盏打落在地,酒水湿了衣袍。
见状,他的眉头突突一跳,就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难受得让他有些紧张不安。
然,就在他刚要唤身侧的重楼上前,询问谢为欢的消息时。
堂下忽地有侍卫前来禀告,跪在地上焦急道:“陛下,永宁殿不慎失火!火势严重,容妃娘娘怕是救不出来了啊,陛下!”
第44章第44章
漫天大火像发了疯似的吞噬着永宁殿,浓烟弥漫,映红了黑夜,下人们皆争前恐后救火。
商陆赶到后,瞧着眼前火势汹汹,他似乎失去了理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将谢为欢带出来。
“朕要救她出来。”
他要救谢为欢。
然,就在他刚迈出步子后,身侧的重楼先一步将他拦住,“陛下!这大火进去便是送死!”
“您就算杀了臣,臣也绝不会让您去送死!”
商陆站在那里背脊微弯,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难以呼吸。
他紧紧攥起拳头,声音发颤,“都给朕去灭火!容妃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帝王在说出“死”一字时,眼中泛出斑驳光影,嘴角微微抽动着。
她幼年天不怕地不怕,没有什么能让她畏惧的东西。
或许阿爹的戒尺算一个,但是从兄长牺牲后,那戒尺也再未拿出来过了,似乎随着兄长的离去,家里有许多东西都尘封了起来。比如那兄长亲手所制的小弓,比如兄长生前的屋子。
不需要侍从禀报也能看清的正中靶心,她的手和胳膊被弓震到微微发麻。在看到那深深插在箭靶上的箭之前,她以为自己会害怕。
看到箭靶想到的是兄长的身体,看到挽弓的人想到的是她从未见过的泱泱敌军,可这会儿箭脱离了她的掌控,也只是插入靶心,箭羽微微晃动,随后恢复平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好像就只是这样,一直这样。没有鲜血溅出,没有痛苦的闷哼,没有阿娘压抑、痛苦的呜咽。
谢为欢抬手,看了看掌心,被男人握过的地方带着些许热意,掌心指尖被弓弦勒出些红痕,她转过头,抿唇,半晌才道:“只有一支箭吗?”
商陆为她拿来箭筒。商九郎进城翌日,各家拜访的帖子如雪花般飞到他下榻的居琴园,但无一没收到了婉拒的回礼。
据闻这位尊贵的商家郎君舟车劳顿,需要休整一段时日。
谢家人见不到商九郎,但谢为欢还不能完全把心放下。
她想在送妾一事被拉到明面前,先跟商九郎见上几面,好歹摸清他的脾性,才好行事。
不过她没有钱也没有名声请动那些能上天入地的游侠,只能用小钱打动缺衣少粮的乞儿。
乞儿比独来独往的游侠好在他们消息互通。
没过两日,谢为欢得知那位据称受不了长途跋涉之苦的郎君并未在居琴园里歇着。
他不在居琴园,那会去哪?
谢为欢靠在窗边,撑腮眺目。
视野的尽头,谢家的白墙黑瓦之外,除了湛蓝的碧空还有隐隐绰绰的青山绿影。
戈阳迟山素有豫州第一山的美名,上有一座停云观,常有名人雅士清谈论道,也是品茶赏景的绝佳去处。
谢为欢并不确定商九郎是不是躲山上偷闲,但左右无事,她索性找了个为老夫人祈福的名头,请父亲允她去停云观。
谢家主为弥补多年来的薄情,近来喜欢在她面前表现宽宏与慈爱,随意叮嘱了几声注意安全就应了。
向来行事不落把柄的谢为欢还特意沐浴斋素后才乘坐谢府最简陋的老牛车,去往迟山。
老黄牛懒散慢行,和铃轻荡,声音被熙攘的市井声掩去。
在沿街吆喝叫卖声当中还夹杂着几声“商家郎”“商氏”,这些长戟高门的传闻就像是志怪小说里那些光怪陆离的奇闻总让人津津乐道。
连映柳都听到不少,时不时倒豆子般向谢为欢倾诉。
譬如商三郎有洁疾、商三郎的侍婢都通琴棋书画、商三郎饮酒只饮千金酿、商三郎喜欢养猫……
还有就是那美人劝酒的事,让商氏三郎和冷酷无情挂上钩。
牛车里,映柳眨着眼,真心实意地劝道:“娘子,商三郎虽好,但不如九郎温柔,不妨换之。”
谢为欢忍俊不禁。
“他与商九郎身份不同,有可为也有不可为,身为商家宗子,岂能由人牵着鼻子走,我想他身处那个位置,最不喜被人胁迫。”
映柳好奇:“这么说小娘子觉得他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