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絮絮叨叨的说着其他孩子的死因,边境线战火纷飞,不知何时会打到这里,孩子护着孩子,都永远埋藏着地面上,反倒是留下了他这个身体最弱的孩子。
林砚跟着中年人慢慢走过这座小镇,他停留在姥姥的家门口看了许久,似乎还是年少闹矛盾,偷偷蹲在家门口的孩子。
姥姥是火化,尸体归于万千生灵。
大小孩子也都是火化,成为了万千生灵的一部分,反倒是支教老师招招很早就强调他要“入土为安”,甚至还早早为自己立了墓碑,但他的尸体被战火粉碎,最后小蝴蝶只好捡了他的发簪,埋进土里,立了墓碑。
这样,满打满算,小豆子每年上坟,也只拜了三座坟。
坟墓在山丘上,满山丘的草木迎迎展展,如同故人的手擦过林砚的脸,林砚捧着山花,放在墓碑的面前,他沉默望着墓碑上面的字体,肩颈僵硬。
字体很飘逸,独具一格的飘逸,模仿不来的飘逸,根本看不出来,字迹的主人来自顶顶有名的文学院,飘逸的留下几个字。
——别哭了,别哭了,别来看我。
又重重划去“别来看我”的字迹,因为其他字迹太过飘逸,只能委委屈屈的放小字体,写在角落里。
——还是来看我吧。
林砚望着这些字体,可以确定,他还未“穿书”前,就生活在塞壬小镇。只是没想到,睁眼闭眼的功夫,时间就流动到三十年后,看清了满目苍夷的故土、墓碑和沧桑的玩伴。
说不清是时间对他独有的优待,还是时间对他的惩罚。
只不过,与他有关的人都站在过去,而他被抛弃在未来。
林砚拿出盒子,放在墓碑面前。
可是盒子腐朽了很长时间,刚落地,就突然打开了。
盒子是板硬的泥土和一张纸条。
风卷起纸条,纸条上落着几个飘逸的大字。
我带着一捧故土,埋葬你。
——致我没有勇气说出口的爱人
林砚怔怔的望着纸条。
小豆子忍受不住的偏过头,身体佝偻的去另一边,给小蝴蝶上坟。
林砚眼眶酸涩,视野模糊。
他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拼命的想要窃取着呼吸,可于事无补,眼眶反而更酸涩,喉管像是含着又酸又涩的柠檬。
林砚的耳边突然冒出沈涅的声音,轻轻的:“作为战友,我们能拥抱一下吗?”
林砚垂着眼睛,他说不出话,又想起陪伴他三年的队员黑木,肩颈越发僵直,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像是一只蝴蝶扑到他的身前。
拥抱很轻,甚至没有接触皮肤。
沈涅似乎在触碰易碎的瓷器。
若有似无的气息交融在一起。
林砚垂了垂眼睛,想要推开沈涅,肩颈湿润了一片。
沈涅哭了。他知道林砚不喜欢哭泣,但林砚的情绪需要宣泄。既然林砚不愿意哭泣,那他替林砚哭泣。
林砚慢半拍的眨了眨眼睛。
他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哭泣是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加重敌人的恶意。
他向来会解决问题,没有人告诉他,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怎么办?
但他这次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眼眶甚至发酸发涩,而且又是沈涅先哭的,所以他也不算是个爱哭鬼。
林砚慢慢放松身体。他身上坚硬的盔甲撬开个口,似乎流露出些许脆弱。晶莹的水珠颤巍巍的垂在睫毛,砸落在沈涅的肩颈上。
这实在是一个称不上拥抱的拥抱。
可沈涅心口骤疼,胸廓艰难地起伏了下,连呼吸都牵扯着疼痛。
他想解决林砚所有的痛苦和悲伤。
可到头来,他的权势、他的地位、他的财富都无法为林砚承担分毫疼痛。
他毫无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