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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第1页)

建元三年暮春,长安丘陵的茶圃里,刘妧正捏着指尖的茶芽仔细端详。新抽的嫩叶上还沾着晨露,在她掌心的青铜司南勺下泛着淡绿色的光——这司南勺是张骞从大宛带回的"土性勺",遇沃土便会微亮。旁边的老茶农王伯佝偻着背,竹篓里的茶芽堆成小山,竹篾缝隙漏下的晨露打湿了他补丁摞补丁的裤脚:"公主您瞧,这新芽比去年密了三成,赶明儿就能采头茬茶了。昨儿俺婆娘还说,这茶芽嫩得像小孙儿的脸蛋。"

她刚要开口,忽听得马蹄声由远及近,司农寺的小吏翻身下马,草鞋上沾满露水,怀里的竹简筒用桑皮纸裹着,正是上章陈墨所制的防水纸。"公主!关中平原急报!"刘妧接过竹简,展开时火漆印簌簌掉落,绢书上"盐碱十万亩,粟苗皆枯"八字用朱砂写成,墨迹里竟混着盐粒——显然是报信人蘸着泪水写的。

"走。"她将茶芽轻轻放进王伯的竹篓,指尖在司南勺上快划过,勺柄稳稳指向云阳郡方向。"通知霍去病将军,带舆图到前殿。"风掀起她的衣角,茶圃里的茶树沙沙作响,新叶摩擦声与上章梯田的苜蓿摇曳声奇妙应和。

前殿里,霍去病已经展开关中舆图,狼毫笔圈出的盐碱地在绢帛上泛着白渍,像是泼了碗浆糊。"这些白花花的盐碱地,去年丈量时被豪族用蒺藜掩了,如今"他抬头看向刘妧,目光落在她腰间新挂的茶纹玉佩上——那是茶农用烧窑余料铸的,玉佩边缘还留着柴火熏黑的痕迹。

"先去云阳。"刘妧将《井渠营造法式》摊在舆图旁,书页间掉出几片枯黄的苜蓿叶,叶脉纹路与上章巴图种的"肥地一号"分毫不差。她指尖划过图纸上的坎儿井改良图,忽然想起昨夜系统兑换的硫化橡胶,摸了摸袖中硬物——那是用算学馆铜模压制的密封圈,对外只说是"西域胶泥"。

未时初刻,云阳郡的土路上扬起烟尘。刘妧掀开马车帘,就见路边田地里裂着寸许宽的缝,老农夫杨忠正蹲在田边,手里的粟苗蔫得像团破布,苗根还沾着白花花的盐霜。他身后跟着个七八岁的孩童,脸蛋晒得黝黑,脖颈上挂着枚用粟米串的项链——那是去年饥荒时剩下的口粮。

"杨伯。"刘妧下车时避开一块凸起的盐霜,鞋底的防滑纹里嵌着盐粒,"这地多久没长苗了?"

杨忠抬起头,脸上皱纹里嵌着盐粒,眼角挂着浊泪:"三年了,公主。俺孙子小柱儿去年闹饥荒时唉。"他抹了把脸,指甲缝里全是盐垢,忽然注意到刘妧腰间的茶纹玉佩,"您去年带foks种的茶树,俺远远瞧见过,那叶子绿得能滴油要是这盐碱地也能"

旁边的里正王顺走过来,牛皮水袋结着厚厚的盐壳,说话时嘴唇干裂得渗血:"公主,不是咱不想治,实在是这鬼剃头地,浇一次水泛一次白,祖祖辈辈都没辙啊。去年俺爹临死前还说,见着这白花花的地,就当见了阎王爷。"

刘妧蹲下身,用算筹在盐霜上画起剖面图,算筹是胡杨木做的,上面还刻着上章教巴图的"勾三股四"。"您看这井渠,就像地下的河。"算筹划出弧线,"挖深渠通地下水,再隔段距离打竖井,盐碱就顺着水流走了。"她抬头看向杨忠身后的孩童,"小柱儿要是能喝上甜水,说不定能多吃半碗粟米粥。"

孩童听见"粟米粥",眼睛一亮,扯了扯杨忠的衣角:"爷爷,甜水去去,别打扰公主说话!"杨忠挥了挥手,却被刘妧拦住。她从袖中掏出块蜜饯,蜜饯用桑皮纸包着,正是上章陈墨所制:"等井渠挖成,地里能种苜蓿,苜蓿能喂羊,羊能产奶,小柱儿就能喝羊奶了。"孩子盯着蜜饯,手指在嘴边犹豫了下,终究没敢接——他指甲缝里还留着去年扒树皮的痕迹。

申时三刻,破土仪式的木牌刚立起,烟尘中来了队人马。为的李通骑着高头大马,马鞍垫着蜀锦,玉珏撞在鞍桥上叮当响,与上章赵翁的铁镐声形成讽刺对比。他身后跟着术士,法器上的铜铃缺了个角:"大胆!擅动土脉,必遭天谴!去年郡里报的良田数目,都是经了香火祭过地只的"

"哦?"霍去病往前半步,护腕上的茶叶饰件闪过冷光,那是上章用百炼钢打的,"李大人去年报的两千顷良田,某昨日去查了查,其中八百顷的地契怎么和这盐碱地的土色这般相像?"他指尖敲了敲马鞍,铁件碰撞声惊飞了附近的沙雀,"不如李大人捐出百顷,给百姓做个表率?"

李通脸色铁青,刚要开口,忽听身后术士喊:"地只动怒!必有灾殃!"那术士手持符纸,铜铃摇得山响,却不小心踢翻了土筐,里面滚出几块盐碱土——土块上还沾着他家田埂的草屑。

围观百姓中响起窃窃私语。刘妧趁机捧起镇水兽,青铜兽口泛着新铸的光泽,兽眼竟是两颗萤石:"此兽按算学算出的水脉走向所制,每寸坡度都经勾股尺量过。"她转向杨忠,"杨伯,您年轻时不是见过地脉龙神的石刻吗?今日就让您瞧瞧,这龙神如何被算学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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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忠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光亮:"公主怎知?俺年轻时在山里打柴,确实见过那石刻那龙嘴的方向,和这镇水兽竟有几分像!"他想起石刻上龙爪踩着的八卦图,与刘妧算筹摆出的几何图形隐隐相似。

李通的马不安地刨着蹄子,术士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刘妧示意张小七捧来土壤样品,陶碗里的土混着苜蓿根:"诸位请看,这是用秸秆、畜粪改良的土,ph值已从降到。"她抓起一把土,让阳光穿过指缝,"三年后,这里能种粟米,五年后能种小麦,十年后说不定能种茶。"

人群中响起吸气声。王顺摸了摸样品土,指尖蹭上些褐色:"这土咋跟俺老家山地的土似的?"刘妧笑道:"地力是养出来的,就像人吃饭,得荤素搭配。先种苜蓿固氮,再种绿豆肥田,等土地喘过气来,自然能长好庄稼。"她想起上章在红土坡套种的苜蓿,如今已长成绿毯。

酉时初刻,井渠正式破土。刘妧握着铁锹,却先递给了杨忠:"杨伯,您来开第一锹。"老人颤抖着接过,铁锹入土时出"咔嚓"声,震下些盐霜。他忽然想起小柱儿生病时,自己跪在土地庙前啃观音土的情景,眼眶一热,用力掘下第一锹土——土块里竟埋着只干枯的田鼠,爪子还攥着粒没芽的粟种。

"公主您看!"杨忠举起田鼠,鼠毛上结着盐晶,"这地真的能活过来吗?"刘妧伸手拂去田鼠身上的盐霜:"能。等井渠通水,这地底下会流甜水,田鼠会带全家来安家,小柱儿能在渠边放羊,您能看着孙子娶媳妇,抱重孙。"

小柱儿不知何时挤到前面,仰着头问,声音细若蚊蚋:"真的有羊奶喝吗?"刘妧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尖:"有。等苜蓿长起来,婶子们能挤羊奶做奶酪,比蜜饯还甜。"孩子眼里亮起星星,偷偷拽了拽杨忠的衣角:"爷爷,我要吃甜奶酪。"杨忠粗糙的手掌盖住孙子的头,泪水滴在盐霜上,砸出小坑。

李通在马上坐不住了,咳嗽两声:"公主,某家倒是有几顷洼地不知能否也用这井渠法子?"霍去病瞥了他一眼:"李大人不是说惊扰地只吗?"李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晌才憋出句:"某某是怕百姓不懂章法,弄坏了地脉。既然公主算学精通,自然自然不妨一试。"他马鞍上的玉珏晃了晃,险些掉落。

刘妧转身看向算学队,张小七正蹲在地上用算筹计算坡度,算筹摆成的矩阵与上章测日影的圭表原理相通;巴图捧着勾股尺在旁核对,尺子上还刻着匈奴文的"直"字。远处的丘陵上,去年种下的茶树新叶在风中摇曳,与井渠工地形成绿白对比。她忽然想起今早茶圃的晨露,想起王伯竹篓里的茶芽,嘴角扬起——这盐碱地,终会像茶圃一样,铺满绿油油的希望。

"开工吧。"她轻声下令,话音未落,忽听地下传来"咔嚓"一声轻响,像是土地裂开的声音。杨忠猛地跪下,朝着井渠方向磕头:"地脉龙神显灵!公主是活神仙啊!"小柱儿有样学样,也跟着磕头,额头沾了块盐霜,惹得周围百姓轻笑出声,笑声里却带着泪。

刘妧忙扶起老人:"不是神仙,是算学。"她指了指张小七手中的算筹,"等井渠贯通,您就知道,这算筹比神仙的法术还灵。"杨忠似懂非懂地点头,却在心里做了决定:等小柱儿再大点,就送他去算学馆,让孙子也能摆弄那些刻着横道道的竹棍。

暮色渐起时,第一截渠槽已挖三尺深。刘妧蹲在槽边,用手指沾了沾新翻出的土——虽还带盐分,却已能闻到潮湿的土腥气。她摸出袖中的橡胶密封圈,想起陈墨看到这物件时的惊讶:"公主,这东西比牛皮还韧,真能防漏?"当时她只笑答:"陈师傅的桑皮纸能包天下事,这西域胶泥自然能堵地下泉。"

"公主,该用饭了。"巴图递来布包,里面是粟米饼和腌菜,饼上还印着苜蓿叶的纹路。刘妧咬了口饼,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小柱儿的声音:"爷爷,你说公主会不会累?她的手都磨红了。"她低头看手掌,果然有道红印,想起上章采茶时王伯说的"公主这手该戴玉镯子",此刻却觉得这泥土印比任何美玉都珍贵。

霍去病走到身边,递来一壶水,水壶是用匈奴人常用的皮囊改的:"李通派人送了帖子,说今晚要宴请诸位。"刘妧挑眉:"哦?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霍去病冷笑:"某已让张小七带算学队轮值,以防不测。"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腰间的茶纹玉佩上,"再说,有这玉佩护着,想来地只也会给几分薄面。"

刘妧被逗笑,刚要说话,忽听远处传来犬吠声。杨忠牵着小柱儿走来,孩子手里攥着朵野菊,花瓣上沾着盐粉:"给公主花。"她接过花,别在衣襟上:"谢谢小柱儿。等井渠通水,这里会开更多花,比这朵还漂亮。"孩子开心地笑了,露出缺牙,杨忠转身走向茅屋,背影比来时挺直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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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算学队点起火把,火光将井渠照得通红。刘妧站在渠边,听着工匠讨论陶管烧制:"陈师傅说,这陶管得掺苜蓿灰,才耐盐碱。"忽然想起系统提示的"民心值+o"。她抬头望向星空,北斗七星指向井渠方向,想起白天对术士说的话:"若地只动怒,为何星象如常?"其实她知道,真正的"地只",在百姓的手心里,在这一锹一镐的劳作里。

"公主,该歇息了。"张小七抱着算筹走来,眼里却无睡意,"方才算过,若每日掘进五丈,十九日后申时可贯通。"刘妧点头,指着天上的银河:"你看,那银河就像条天上的井渠,星星是通气井里透出的光。"张小七愣了愣,随即笑道:"公主这么一说,倒真像。等地上的井渠成了,咱们也能在人间挖出条银河来。"

远处李通府里灯火通明,他烦躁地踱步,术士还在念叨"动土不祥",却被他打断:"闭嘴!你瞧那公主,连小叫花子都能说动,这民心唉。"他走到窗前,望着井渠火光,想起年轻时随父丈量的黑土地。"备马。"他忽然下令,"去算学馆,给犬子报水利班。"仆人愣了愣,见他已披上粗布外衣,腰间玉珏换成了块刻着算筹的青铜佩。

井渠边,刘妧靠在土堆上,听着工匠鼾声渐起。小柱儿躺在她脚边睡着,手里攥着半块粟米饼。她抽出饼,用衣袖擦去孩子脸上的盐渍,忽听远处雄鸡打鸣——天快亮了。她站起身,活动酸痛的肩膀,看着东方鱼肚白,再过几个时辰,就要烧制第一批陶制涵管。走过通气井时,她望井底,水面映着晨星,忽然想起上章茶圃的晨露,原来希望的模样,在地下与枝头竟是如此相似。

"算学显灵。"她轻声念着,指尖抚过井壁刻度,"不,是人心显灵。"风起了,带着湿润气息,那是从地下深处传来的,关于新生的消息,混着苜蓿的清香,预示着盐碱地上,终将长出比茶树更坚韧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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