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延塞的黎明来得格外早。第十日的晨雾里,夯土声如远方闷雷,混着骆驼的嘶鸣此起彼伏。刘妧踩着沾着露水的空心砖碎块,鞋面很快染上土黄色——这种蜂窝状基砖是算学队耗时七日改良的,每块砖面都刻着筹算符号,按"方五斜七"的比例排列,既能承重又省材料。昨日她刚命人在砖缝里嵌入芦苇秆,按系统提示的"毛细排水法"防止地基渗水,此刻便见几个羌族工匠蹲在地上,用羊油涂抹砖面接缝,嘴里念叨着本族的防水咒语。
"公主,第三层基砖铺完了。"张小七抱着算筹跑过来,辫上还沾着草屑,"巴图说按这度,月底能修到烽燧台位置,可"少年忽然压低声音,目光瞥向远处监工的屯长,"昨晚又有三块砖被砸了,裂口处像是被axe不对,是被石锤刻意敲碎的。"
刘妧蹲下身,指尖抚过碎砖断口。新鲜的凿痕与风化痕迹交错,显然有人想伪装成施工事故。她想起三日前收到的军报,匈奴细作最近在居延塞周边活动频繁,而太仆寺昨日刚驳回了算学队的"弩机改良用料申请"——理由是"秦砖汉瓦,岂容算学乱制"。
长安城的柳絮扑在军器监的青石板上,像未扫净的积雪。刘妧掀开竹帘时,正对上李守丞布满血丝的眼睛。这位年逾五旬的老吏正对着青铜弩机模型呆,案几上堆着尺许高的竹简,最上面那卷题头写着"元兴弩改良驳议",朱笔批注的"形制不可改"几字被墨汁晕染,像是滴在宣纸上的血。
"将作大匠苏文被下狱时,手里还攥着半张算学基砖图纸。"李守丞声音沙哑,从袖中摸出算盘,"太仆寺说我们改弩乱制,实则是"他忽然住口,目光落在刘妧腰间的骆驼皮算筹袋上——那是她在居延塞时,一位羌族老妇人用晒干的驼奶渍绘的图腾。
廊下传来瓷器碎裂声。二十名弩工簇拥着老匠师赵翁,每人手中的校准器都缠着黑丝带,丝带边缘磨得起毛,显然已用了多年。赵翁的校准器柄上,"蒙恬遗法"四个字被包浆裹得亮,木纹里却嵌着暗红的斑点——那是常年接触桐油留下的痕迹。刘妧嗅到刺鼻的气味,想起系统监测的传统漆艺数据:这些工匠每日工作六个时辰,吸入的苯含量相当于在烽燧台浓烟里站上半日。
"望山准星三点一线,是蒙公当年在咸阳宫教给俺们祖师的!"赵翁咳嗽着,左手不自觉地揉着右肩——那里有个因长期校准弩机留下的凸起,"风洞?那不就是把弩箭放在木箱子里吹?老辈人射了一辈子箭,难道还不如一堆木头片子?"
话音未落,羌族弩匠阿古撞开人群。他的传统弩臂裂成三瓣,避邪符文的朱砂渗进木纹,与腰间挂着的算学复合弩臂样品形成刺眼对比。新弩臂用七层材料压制:最内层是巴蜀的蚕丝纤维,中间夹着西羌牦牛角片,外层裹着辽东藤条,纤维走向如九曲黄河,看似杂乱却暗含"迎力卸力"的力学原理。
"上个月在河西,俺们百夫长用这秦弩射匈奴,弩臂当场崩成七块!"阿古从怀里掏出块带血的木片,边缘还缠着断弦,"你闻闻这桐油味,比俺们羌族熬制的毒漆还呛人!俺们族里的制弩老匠,有一半活不过四十岁"
未时三刻的演武场,青铜日晷的影子正爬过"午"字刻度。刘妧命人在百米外立起两座靶台,左侧靶心插着算学三棱箭镞的改良弩,右侧摆着传统菱形箭镞的秦弩。张小七正在调试微型风洞仪,这铜制器件刻着"强弩如算"四字,是他照着居延塞的烽燧形状打造的,此刻正被风吹得出细微的蜂鸣。
"起风了,三级。"霍去病抬手遮住眼,护腕上的弩机饰件随着动作轻晃。这位年轻将领的甲胄上还沾着漠北的沙土,三日前他刚率轻骑夺回被匈奴劫掠的商队,缴获的铁脊箭此刻就放在演武场角落的木箱里。
传统秦弩先射。箭矢划出弧线,却在五级风中突然偏斜,擦着靶边飞过,惊起一群在城墙上筑巢的燕子。赵翁的弟子孙弩工见状,悄悄伸手调整望山刻度,却被盲眼少年阿瞒察觉。少年用拐杖轻点地面:"弩臂刚涂过新桐油,温度比卯时高了十二度,此时该调准星的仰角,而非刻度"他的导盲犬追风忽然低吠,前爪扒拉着孙弩工的裤脚。
霍去病伸手扯开那裤脚,几个盐水袋滚落在地,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水痕。"吸湿增重,让弩机校准失准。"他冷笑,靴底碾过盐粒,"军器监的遗法,原来靠这种腌菜手段护着?"
赵翁怀里的《弩机图说》散落时,几张羊皮纸掉了出来。刘妧拾起一看,只觉指尖冷——那是元康三年至太初元年的弩材采购记录,每笔"蒙恬遗法精选檀木"的账目下,都标着"实供杂木,差价入私"的小字。她想起居延塞的弩兵曾抱怨,新领的弩机总是在阴雨天卡壳,原来所谓"蒙恬遗法",不过是用次等松木掺着蒺藜汁糊弄士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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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初刻,蚕丝纺织机在工坊出规律的"咔嗒"声。巴图按照算学图纸调整木轮转,每转十九圈便停顿片刻,恰好对应《考工记》里"强弩都尉需开三石之弓"的臂力标准。阿古摸着新弩臂上的牦牛角贴片,忽然用羌语低呼——贴片弧度竟与他家传的"羚羊角应力分散法"分毫不差,只是用算筹公式将角度精确到了"七分三厘"。
"俺阿爷临终前说,这法子要传给心眼最灵的人。"他用袖口擦去眼角皱纹里的泪,"原来算学不是挖断老根,是把各部落的根须都接到同一棵树上啊。"
亥时的烛光下,刘妧用算筹摆出弩机校准模型。三十八根竹筹在漆盘上排出复杂的几何图形,烛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与正在隔壁抄写《算学弩机改良手册》的赵翁重叠。老匠师的狼毫悬在"风阻系数降低肆拾分"旁,迟迟未落——他想起年轻时随父进宫修缮武库,曾见过一架秦代弩机,其弩臂弧度竟与算学图纸上的"抛物线修正角"相差无几,像是隔着两百年的默契。
子时三刻,黄门官的马蹄声惊破长安城的寂静。汉武帝的密旨用黄绫包裹,"天弩"二字盖着御玺,朱砂印泥还未全干。李守丞颤抖着展开另一卷竹简,太仆寺少卿与匈奴细作的密信上,"汉弩易折,可破其阵"八字刺得他喉间苦——原来那些阻挠改良的人,早就在收受匈奴的骆驼商队送来的玉石与毛皮。
卯时的第一缕阳光爬上军器监的飞檐时,第一批改良弩机正被推入武库。刘妧将刻着"弩政维新"的青铜牌嵌入弩匣,牌面除了算学符号标注的"射程百五十步,寿五千",特意留了道寸许宽的凹槽——那是给各郡国工匠刻制族徽的位置。赵翁拄着拐杖凑近,现新弩的望山云纹里,竟藏着细密的算学刻度,像是将秦代的"涌泉跃鲤"纹与算筹的"勾股曲线"合二为一。
"明日去玉门关,把西羌的弩阵口诀整理成算学册子。"刘妧将算筹令箭收入锦囊,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声,"让张小七把商队通关闸机的图纸再改改,用长安城的市尺刻度,别让西域商人看了笑话还有,"她看向正在给追风系铜铃的阿瞒,"把军器监的桐油全换成水性漆,赵翁他们的工坊,明日就搬去通风的西廊。"
霍去病系紧护腕上的弩机饰件,忽然轻笑:"算学烽火预警系统?听起来比俺们在漠北用的狼烟台聪明十倍。"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正在搬运弩机的氐族工匠身上,"要不把湟中义从的弩手也调来长安?他们使的湟水劲弩,说不定能和算学弩机碰出些新花样。"
晨雾中,阿古用羌语哼起《制弩谣》,歌词里唱着"山鹰的翅膀要顺着风,弩臂的弯度要顺着力"。张小七听着曲调,忽然在算筹上刻下新的符号——那是将羌族口诀转化为"风力-弩臂角度换算表"的尝试。远处军器监的烟囱冒出青烟,混着槐花与新漆的香气,飘向正在修筑的算学空心砖长城。每一块砖上的筹算符号,都对应着一个工匠的名字:赵翁、阿古、张小七如同满天星斗,终将照亮汉家的万里边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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