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寮出现未解之谜。
当然,骚乱没有持续太久,这些纠察哨兵只不过是疯狂找了一整宿,因为过度惊慌而误入了噬心花海、哀嚎荆棘荒野、腐化圣树腹地这些小地方。
对七年级哨兵中的佼佼者来说,一边大喊“救命”一边甩起两条腿疯狂逃跑还是不难的。
而当他们精疲力竭跌跌撞撞,疯狂逃离了那片充满糜烂甜酒味道的恐怖空间,紧接着就错愕地发现……失踪的精神体全躺在荆棘寮最显眼的对战空地中间。
一个不少。
没受伤,看起来也没被什么可怕的邪恶反派拷打折磨。
冰原狼做梦还在抖耳朵,本来糙杂的毛现在流光水滑像银色缎子,精神帅气,硬邦邦的大尾巴来回甩个不停。
睡得正香的幽灵岩羊同样毛发整齐顺滑,打磨抛光到黑玉似的角居然还细心保养了层蜡,仿佛还在轻轻顶着什么看不见的掌心磨蹭。
火焰狐脑袋顶上被扎了个漂亮小揪,最骄傲,蓬松的大尾巴勾来勾去,发现勾中的居然是战猎犬就大发脾气,异常嫌弃地一脚踹开。
熊坐在树下发愣。
一团蓬松的羽毛挂在树枝上发呆,抓下来仔细看三次,才勉强认出是泡完热水澡吹干的猫头鹰。
白鳍豚甚至还有个大浴缸,摊开双鳍仰天漂浮着,狭长细吻咂合叹息,怀念又怅然的望向露出鱼肚白的天际。
……沉默。
一片死寂里,当事哨兵捂着脸过去,强行扛走了自己的精神体,甚至没人提出发生了这么古怪的事,要不要上报学校详查。
怎么上报呢。
精神体聚众嗑梦幻蘑菇嗑多了吗?
还是他们嗑多了??
更别说这些不争气的东西,居然还个个都戴着个不知哪来的、红绳栓的铃铛!
看样子甚至八成还是自己强烈争取来的!
狐狸在炫耀,猫头鹰在回味,白鳍豚在盘铃铛,最忠诚的战猎犬面对要摘下铃铛的哨兵主人,都伏低身体把脖颈死死贴在地上,疯狂摇尾巴试图蒙混过关。
像话吗?!?
平日里对校规近乎严苛的纠察哨兵现在一个也不想说话。队长严厉警告了所有人保持缄默,因为怎么也没法说服怅然点烟的白鳍豚放弃这个破浴缸,只好一起扛走。
剩下的人也默契拖走自家不争气的东西,装作整件事从未发生。
只有拖不动熊的棕色哨兵,还蹲在树下。
地裂熊以岩浆为食,极为暴躁,稍微受到激惹就会爆发,这种状态日复一日,也毫不意外反向影响了哨兵自身。
棕发哨兵平时几乎完全无法冷静思考,他又是平民出身,没钱买什么高级抑制剂或是增益道具,要想出头,只能拼命继续强化精神体。
依赖着精神体的强大,却又被精神体所影响得越来越深。
这本来就是条饮鸩止渴的路,注定会崩盘。
棕发哨兵自己心里也清楚,早晚有天,他会被裂地熊的毁灭欲望彻底冲垮理智,变成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可是现在。
爆烈的愤怒、随时灼烧的毁灭欲望、杀戮冲动,都奇异的消失了。
久违的……他感受到了平静。
完全恢复冷静,阔别许久的思维清晰,脉络在脑中铺开,那团无时无刻不在炙烤头脑的岩浆悄然冷却。
棕发哨兵对着熊颈的绅士领结愣了很久,抬手想碰,又倏地收回,他在这上面感受一丝熟悉的波动,就像那个时候。
在酆凛的遗居前。
站在铺天盖地、溢满房间又涌出的暖光里的,有春天颜色眼睛的向导。
“……是你吗?”
棕发哨兵低声问,他收回精神体,看着静静落在手中的领结,又想起自己当时的行径,心情格外复杂,脸色羞愧到涨红。
他独自来到这幢别墅外,绕了一圈,找到屋后尚未收拾妥当的残损矮墙。
棕发哨兵用匕首割开手腕,让血淌进土壤。
他的血也已经和地裂熊的特性混合,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赋予泥土和岩石以行动力——破土而出的岩石将墙加固、修缮平整,将整个别墅围成坚不可摧的堡垒。
任何胆敢侵入、包含恶意的敌人,都要面对地裂涌出的炽沸岩浆。
做完这些,棕发哨兵起身,晃了下才站稳,又仰头看了一会儿那扇已经熄灭灯光的窗户,慢慢离开。
天亮。
阳光透过高大的云杉树,投落点点金亮。
宋汝瓷睡了个好觉,他动了动,卷缠在身上的力道也跟着松开,看不见的尾尖轻轻拨开他的额发,渗透冰凉。
宋汝瓷轻轻弯起眼睛:“早上好。”
他摸了摸还搭在锁骨间的蛇颅,想要起身,刚刚松开稍许的力道又缠紧,勒过胸腔,把他拖回松软的被褥里。
气流在喉咙里冲出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