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咎看见双眼睛。
叫人心颤,夜色流光里,翦密睫羽下是寒色霜蓝,这双眼睛里没有恐惧、憎恨,哪怕明知道他的身份本事。
眼尾泛着叫人挪不开眼的红,点梅似的薄红,一直浸到苍白颧骨。
漂亮。
血盟中多少红颜,没有这样的,这张脸美得惊心,更叫人回不过神的,是那双眼睛……那片柔和却凛冽的眉眼。
眼角柔软的细褶里,那颗红得灼目的朱砂痣,烫得视线不自觉收缩。
不见血色的唇微抿着。
……
宋雪襟指尖捻着碎瓷,弯曲的左臂抵着桌檐,整个人罩在厚重披风里,帷帽薄纱也落下,又掩得密不透风,只剩下那一点雪白碎瓷的寒芒。
夜无咎那点墨色灵力啪地消散。
生怕不干净,还抓起裴照的袖子,把手指翻来覆去往上面抹了好几下。
裴照:「……」
「完了。」
夜无咎传音入密:「完了完了,我闯祸了,老裴,快把你剑鞘借我,你说我现在过去跪下还来得及吗?」
裴照被他抽走了师祖赐的九幽雷鸣剑,错愕转头,瞪圆了眼睛匆忙抢回。
夜无咎倒也不在乎,还在团团转着念叨:「还是他会更喜欢我把那个瓷片变成金的……」
裴照更匪夷所思,眼看夜无咎居然就要过去,伸手扯住夜无咎的袖子。
「无咎兄。」裴照不解,「你患了失心疯?」
虽说对凡人出手不应当,但夜无咎归根结底,也只不过是想要绊那幼童一跤,这本是仙家常用来试炼心性的法子,并非当真想要伤什么人。
就算这对父子不懂,又不便泄露太多天机,最多也就是自认失礼冒昧,作个揖赔个礼也就行了。
何至于不顾颜面过去跪下?
更何况这对父子身上怎么看都秘密颇多,究竟是人是妖都还尚未定论——裴照尚要宽慰他,夜无咎已经匆匆奔了过去:「你懂什么,赔礼就得趁热,再磨蹭就来不及了……」
夜无咎的动作的确快。
连还在举着大喇叭警惕偷听的系统都没反应过来,宋汝瓷手里的那片碎瓷,就变成了纯金的。
系统:「!」
系统:「!!!」
小黑影子窜上去咬了一口,能看见数据牙印,敲了敲,声音闷,扛着磁铁吸了半天,掰下一小块拿火烧了烧。
确认没问题。
真金子!
这血盟少主竟然还会点石成金术!系统立刻打起精神,趁着夜无咎施展法术那墨光尚未熄灭,在他们的包袱里翻出竹签、稻草、擀面杖,挨个抓紧时间往上怼。
夜无咎倒是没心思留意这些。
他站定,瞄着宋雪襟的神色,偏偏隔着帷帽看不透,倒像往心窝上洒了一窝蚂蚁。
又痒又心虚。
“在下……夜无咎,裴照的朋友。”
夜无咎一揖到底:“方才,方才冒犯了,仙子莫怪。”
他从袖子里摸出一枚玉葫芦,端正放在桌上,绞尽脑汁学着裴照那种口气:“这是赔礼,万望收下。”
玉葫芦通体润泽晶莹剔透,不大,恰好能捏在掌心,里面哗啦啦作响,全是些滋养灵力、对凡人也有好处的小丹丸。
夜无咎长在血盟,三教九流本就什么人都有,轻浮孟浪些,自己人是不会当真的,嬉皮笑脸玩笑一番就过去了。
但宋雪襟显然不是这种人。
这世上,就是有些人,受的是端方君子教诲,养在清净之地。
如果是对这样的清净人物,有些玩笑,自然就是开不得的。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正是这般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