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查了查。”徐祉安说,“穆鹤那时候已经被赶出穆家,他住在宋汝瓷的出租屋里,靠宋汝瓷打工挣的钱生活。”
换言之。
徐祉安拿出几张照片,放在病床边:“你当时养伤,住的是宋汝瓷的房子。”
“穆鹤给你吃的补品和药,花的钱都是宋汝瓷的工资。”
“你和我说,你第一次在穆鹤那体会到了家的温暖,是不是?”
徐祉安觉得嘲讽,也可能是自嘲,他没什么资格来审判盛锋,只不过是一个凶手来探望另一个凶手,交流讨论杀人心得:“神奇吗,你可能不信,我也体会到了。”
那样柔和的、舒适的、让人身处其中就忍不住沉迷的氛围,不来自于穆鹤。
那只是某种愚蠢的心理学效应造成的可笑错觉——徐祉安甚至问了心理科的医生,据说叫“移情”。
温暖来自于当时他们身处的环境。
宋汝瓷的出租屋。
这世上居然有宋汝瓷这么踏实认真、好好生活的人。
宋汝瓷会每天整理房间,把一切收拾到最舒服的状态,会给阳台上的小仙人掌浇水,会自己搭配颜色。
宋汝瓷踮着脚,把喜欢的油画挂在墙上,后退几步仔细打量正不正。
宋汝瓷慢悠悠做红酒雪梨。
宋汝瓷会仰起脸,弯起浅色的眼睛,宽容地伸手拥抱狼狈不堪的他,会有点稚拙、但认真地摩挲他的头颈后背,会收拢手臂让他在肩上休息,会说“欢迎回家”——
仪器的报警声尖锐。
徐祉安察觉到自己失控,他攥着盛锋的氧气管,掌心横七竖八的伤口已经崩裂,他是真的想杀了盛锋再自杀。
他还在慢慢回神,直到现在他仍旧在异常缓慢地反刍这一切。
被他亲手毁掉的一切。
徐祉安松了手,氧气重新流通,盛锋剧烈咳喘,胸口无序起伏,眼角血红,涣散视线定定凝在某处空洞。
“盛锋。”
“你到底为什么要隐藏身份,匿名让宋汝瓷给你们宿舍做陪玩,放纵你那些室友和宋汝瓷越走越近。”
甚至到了这些人愿意为了宋汝瓷的毕业证,把事情闹到学校去的地步。
徐祉安问:“真的只是因为,你想报复他吗?”
还是连盛锋自己也根本没意识到的、难以启齿不敢直面的秘密——他痴迷的不是穆鹤,而是和穆鹤在一起时,那种令人根本无法自拔的氛围?
问题的答案,或许永远也得不到了。
毕竟一切都被他们自己亲手摧毁。
“告诉我你电脑的密码。”徐祉安说,“盛锋,你的计划是彻底毁掉宋汝瓷,我知道你有没公开的视频,我要知道他遇到了什么。”
盛锋没有反应,木然得像是已经腐朽死透。
徐祉安摘掉他的呼吸面罩,扯着头发,骤然用力,强迫他扬起视线。
盛锋剧烈喘息,身体因为缺氧而痉挛,伤口彻底崩裂,仪器报警,有人赶过来,徐祉安依旧看着他。
……病房门被推开前。
盛锋吃力吐出一组数字。
徐祉安穿过医护人员,转身下楼,他已经拿到了盛锋的笔记本电脑,输入密码解锁,没多久就找到想要的东西。
他盯着屏幕,瞳孔暗沉到深不见底,掌心伤口渗出的血一片湿冷粘稠。
宋汝瓷几乎每晚都被迫喝下过量的酒。
每晚都喝,解开衣领酒就不会洒得太狼狈,有人扯着宋汝瓷的项链笑嘻嘻嘲讽这是“假货”、“垃圾”:“谁送你的这破东西——还不如跟我们几个,伺候好了,给你弄点好的玩玩怎么样?”
“你不会还不知道这是假的吧?”
宋汝瓷脾气很好地挪开那几只手,摇了摇头,细细的银链已经勒出刺眼血痕。
宋汝瓷知道。
宋汝瓷知道这是假货。
徐祉安背后一片冰冷透汗,他像被掐住喉咙,几乎无法呼吸,耳鼓轰鸣,又根本完全无法通过关闭视频、挪开视线这种拙劣手段来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