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完,他想起宋汝瓷也听不到,宋汝瓷呛咳了下,溢出腥甜,这是神经系统疾病发展到终末期,出现的严重并发症之一。
自主神经功能紊乱引起消化道出血。
宋汝瓷本来胃病就已经很严重,胃粘膜已经受损,现在一发不可收拾,血不停涌出,洒在身上、颈间,湿冷黏腻,褚宴用最快速度替他收拾干净,再次勒令司机加快速度。
宋汝瓷握住褚宴的手,手指冰凉,但没有发抖,力道很柔和。
系统屏蔽了退出世界时的疼痛,他告诉褚宴,好让褚宴放心:没有不舒服。
他慢慢地、尽力能被看清地打着手势,和褚宴商量,不去医院。
宋汝瓷想要去一个不会给别人添麻烦的地方。
褚宴握紧这只手。
褚宴帮他擦拭唇角的血痕。
……宋汝瓷的病无法用现有手段医治。
就算送去医院,也只是徒增痛苦。
点头,宋汝瓷看不到,说好,宋汝瓷也听不见。褚宴最后在他的掌心画了个勾,看见唇角柔和抿起,温声道谢。
迎面车辆的远光灯白亮地刺进来,暗淡的眼睛没有任何知觉,连光感也没有,宋汝瓷静静靠着他,无知无觉望着车窗外的月亮。
非他所有的月亮。
车最后停在码头外某条不起眼的巷子里,褚宴让司机离开,打了个简短的电话,让人把附近稍微清场。
挂断电话时宋汝瓷在出神,又因为被抚摸头发,睫毛微弱地颤了下,猜测着转向褚宴大致所在的方向。
宋汝瓷这次是真的做了骗子。
布了相当详尽周密的局,做了把人甩下就跑的渣男,如果褚宴没有发现,没有被戳穿,他其实还和系统一起努力创作和编辑了许多定时发送的邮件。
本来这些邮件可以一直发到几年后。
他可以在邮件里告诉褚宴:身体好了,病在康复,一切都很好,他考了驾照,决定周游世界,正在开启新生活。
宋汝瓷为这种行径向褚宴道歉:对不起。
“我对不起。”褚宴轻轻摸他的头发,纠正,“我放你走了。”
他把这些话写在宋汝瓷的手心,反复写,希望宋汝瓷能看懂,他把纸船放进宋汝瓷的手里,宋汝瓷的手指无法使力,捏不住,他就握着宋汝瓷的手一起把它拿稳。
宋汝瓷喉咙里都是血,无力自行咳出,阻塞呼吸。
褚宴低声道歉,俯身碰上冰冷微张的唇,有什么无意识地轻震,褚宴捧着他的头颈,一口一口吮出冰冷的血水,细细查过口腔,扫净剩下的血腥气。
宋汝瓷居然没做过这种事。
褚宴也没有,不过西西里那地方没人没见过这种事,目的虽然不同,流程却并无明显区别,那里的人们接吻,随处可见到像是喝水吃饭。
褚宴低声安慰他,抚摸宋汝瓷微弱打颤的头颈,轻轻擦拭睫毛下溢出的茫然水汽。
他们坐在月亮底下,一辆乱停在街巷尽头的车里,他抱着他无法带回家的人,仿佛从未踏出硫磺矿港口的小混混。
宋汝瓷休息了一会儿,轻声说:“褚宴。”
这两个字总是很流畅清楚。
褚宴回应他,把他抱得更紧,宋汝瓷的身体温暖,却开始微微发抖、微弱地打着寒颤,神经系统的紊乱电信号让冷热的认知变得很不稳定。
宋汝瓷大概以为他冷,摸索着,把抱在怀里的围巾给他围。
宋汝瓷没有立刻把手收回,掌心滑落,轻轻覆着他脖颈的伤疤,下面就是剧烈跳动的颈动脉。
剧烈程度足以揭穿一切表面的镇定假象。
宋汝瓷已经没有力气打手语,找到一小块温暖的皮肤,学着他的样子慢慢写字,告诉他:我把意识上传了。
宋汝瓷慢慢地写:我去别的地方,工作,然后回家,来看你。
这次是真的工作。
不是骗人。
宋汝瓷靠在他身上,打颤的手臂靠褚宴帮忙支撑,即使是这样,依然在每个间隙都不得不停下休息:等,那个,时候,我,陪,你,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