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绿色的眼睛错愕抬起,盯死宋汝瓷。
清瘦颀长的手指,包裹在那副泛着冰冷光泽的漆黑软皮革手套之下,禁止一切冒犯窥探。
手指弯曲,于是指节的皮革也跟着出现细褶,力道不轻不重地卡住后颈,掌心托着柔软腹部,无名指与小指则稍稍回拢,压在后腿关节与尾根。
克莱因的瞳孔收缩,几乎忍不住过去说话,却无法动弹、无法开口,仿佛浑身都被看不见的木架箍住。
等小狐狸凝固了几十秒,拇指指腹才稍稍施力,抚摸脊背。
是护持、是温柔的训诫,也是安抚。
狐狸在掌心乖顺,不再胡闹,幼崽似的蜷缩姿态,湿漉漉的鼻头冰凉,轻轻顶着向导仅在手腕露出的那一点瓷白皮肤。
宋汝瓷认真教它:“不能随便吃人。”
小红狐狸其实本来也没想吃人。
金棕色的眼睛有点委屈,但还是嘤嘤叫着答应,蓬松柔软的大尾巴缠上手腕。
某些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大蛇:「。」
苔绿色的眼睛弯了弯,摘下在手臂上蹭来蹭去的尾巴,重新梳得蓬松毛绒绒。
系统合上《第493期:教你如何做一名优秀的精神体兽医》第52页:教你如何成功拿起一只多动症狐狸幼崽。
宋汝瓷用焦糖味的菌丝模拟出小点心,请小狐狸吃焦糖布丁,轻轻抚摸耳尖绒毛:“好孩子。”
精神体欢快地埋进去,边吃边抬头朝宋汝瓷晃尾巴——直到这时,和哨兵本体的共感才断开。
克莱因踉跄了下,重重后退,后背撞在长廊的浮雕柱上。他盯着宋汝瓷,蓝绿色的瞳孔里已经渗进金棕,哨兵生来就有的强侵略性潮水一样冲击脑海。
被吸引就想要占有,想要掠夺,想要打上自己的烙印。
这是哨兵天性。
这些情绪无法传达给那个大吃焦糖布丁、沉迷学狗晃尾巴、不要脸学幼崽嘤嘤叫的废物,于是淤积在脑海中回响。
克莱因无法把视线从这道影子上挪开,瞳孔越来越深,他原本……只是对柏风信感兴趣。
只不过是这样而已。
他出身顶级贵族世家,当惯了天之骄子,想要的唾手可得,从没吃过瘪。
偏偏自从遇上这个传说中吊车尾的向导,精神体一次两次被拐跑不说,还听了个相当离奇的“杀哨兵”的故事。克莱因被勾起兴趣,想要了解,想要冒险,所以当众向柏风信告白,想要尝试一次充满危险刺激的征服衔获挑战。
可现在他连动都动不了。
自以为优雅的撩拨没有任何回音,蓝玫瑰被焚毁。那双眼睛对他只有对所有人如出一辙的温和,只有侧过头望向那团虚空时,才会露出鲜活笑影。
而脑海中那样鲜明的、仿佛被禁制钳获的力道,温柔却恐怖到毛骨悚然,他仿佛被看不见的木架牢牢禁锢在虚空,看着那只手轻巧弹奏驯服的乐谱。
克莱因盯着那道影子。
……是因为他不够虔诚、太轻浮狡猾吗?
是因为他心里还有生为贵族的荒唐傲慢吗?
还是因为渴望征服的欲望暴露得太明显,明显到可笑愚蠢,于是活该自讨苦吃?
他是该改掉这些劣习,虽然这次失败了,但他并非完全没有机会,他还年轻,柏风信过去的哨兵毕竟已经死了——
「尾巴。」
钻入耳孔的细软菌丝,传来柏风信的声音,很温和冷静,很轻。
克莱因重重打了个激灵回神。
他喉咙干涩,近乎嘶哑,不动嘴唇地低声问:“什么?”
「尾巴。」向导温声告诉他,「露出来了。」
哨兵的兽化,同样也会发生在和精神体因为南辕北辙、链接断裂后,是可逆的变化,疏导精神力后就会消失。
但即使是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冒出耳朵尾巴,也绝不是多有脸面可言的事。
借着粗大雕花廊柱的掩饰,克莱因察觉到某个无意识晃动不停的东西,脸色巨变,还没等开口,无形的力道在颈后温温一抚。
尾巴就暂时消失。
但这并不稳定。酆凛已经被判定死亡,除了封傲,宋汝瓷无法给其他哨兵做精神力疏导:「快回家吧。」
只给他看的淡白菌丝漂浮,给他指引出通路。柏风信似乎是做事周密细致到极点的脾气,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就已经替他遮掩,又指引他家族的车停在了最近的地方。
「小狐狸还给你,很可爱。」
但不能摸了。
浅草色长发的向导温声解释:「我的蛇有些不高兴。」
解开的衬衫下,纤细锁骨露出隐约蛇鳞印痕,白皙手指轻柔抚摸看不见的蛇身,像是安抚,又像在说只有他们之间能听得懂的密语。
克莱因的瞳孔收缩。
他重重咬了咬牙,抓起难过到枯萎的废物狐狸,含混着低声说了句“抱歉”,扯了个随从的斗篷往身上一裹,扭头就走,匆匆钻进等在不远处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