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罗马卷!要像《良友》画报上月历女郎那样!”
电烫钳扯断的丝在烛火里蜷曲成焦黑色,混着玫瑰油甜腻的香气。
更衣时,张如玉选了一身墨绿织锦缎氅衣,金线玫瑰从腰肢蔓到脚踝。
月上柳梢,张如玉终于娉娉袅袅到了前厅,进屋便扑到张都督怀里,“爹,你宴请世元哥哥都不提前跟我说。”
水晶吊灯将人影拉得老长,张如玉见沈世元扶着轮椅微微倾身。“世元哥哥!”她生生插进两人之间,掐进沈世元臂弯,珍珠耳坠扫过他襟前盘扣。
张都督戎装上的绶带金穗簌簌颤动,他笑着打圆场:“小女莽撞,让诸位见笑。”
如玉歪着头,“世元哥哥,你怎么没说要来我家?”
“妮子,放开世元,成何体统?叫少奶奶看笑话。”张都督教训道,“过来坐好。”
“如玉小姐,我们与张大帅,也是偶遇。”沈世元解释道。
“对!相请不如偶遇。”张都督打着哈哈。
张如玉这才现,果然还坐着一个外国人,张如玉问道:“爹,这个外国人哪里来的?”
“不得无礼,如玉,詹森先生是华仁医院的医生。”张都督介绍道,“与三少奶奶先前都在博济医院共事,你可能还不知道,三少奶奶也是名医。”
张都督感慨道:“宜棠,我与荣大人有过数面之缘,惺惺相惜,没想到荣大人已经作古,世侄女嫁入沈家,想来荣大人也瞑目了。”
张如玉心下了然,怪不得坐着轮椅也能嫁进沈家,说到底,世家都讲究门当户对,互惠互利,于是又有了信心,毕竟自己的爹于沈家而言,现在才是真的有大用处,沈家在拼命拉拢张家。
自己进了门,还怕斗不过一个坐轮椅的,何况她爹都死了。
张如玉思绪万千,沈世元道:“张大帅,内子宜棠行医多年,她自己小时候也曾接受牛痘,在广州,自当日东印度公司引进以来,几十年时间已经到普及,安全无虞,这点请您务必相信。如今百姓对洋人抵触,不敢接受牛痘,如果衙门能出面说明情况,鼓励百姓接种,也可效仿当日上海道台,愿意接种的,给予一些银两。”
张都督捋了捋胡须,“世元,有你做保,我还有什么不信的。明日我就去安排。”
詹森和宜棠喜出望外,两人人逢喜事,都吃下不少东西,尤其是宜棠,本不是多话之人,今日为了打消张大帅的顾虑,像打开了话匣子,从牛痘被现到引进中国,广州的接种情况等等一应俱全,全说得明明白白。
宜棠眸中星河璀璨,沈世元低头含笑,碧螺春汤色映着他眼底渐起的涟漪。
看着沈世元一脸痴迷,如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夜色渐浓,廊下的灯笼次第亮起。
沈世元推着宜棠的轮椅,与张大帅告辞,张如玉突然扯住他的长衫,“世元哥哥,借一步说话。”
沈世元不疑有他,俯身跟宜棠说:“我去取就来,你等我。”
宜棠看着沈世元离去,长衫被风撩起,露出银线暗绣的竹纹滚边。
沈世元后颈短剃得极齐整,如削得平整的山石,生出冷冽感。
廊下灯笼忽明忽暗,沈世元肩背挺得笔直,浸在月色里,把满园的春愁都收敛起来。
忽然起了夜风,沈世元连忙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宜棠身边,“冷不冷,送你回房等我。”
张如玉气得跺脚,把手里的丝帕恨不得撕碎,一个孤女,有什么了不起。
“不。”宜棠道:“我欣赏月下玉兰。”
詹森听得懂中国话,知道沈世元是担心宜棠冷,连忙将自己的西装脱下来,披在宜棠身上,沈世元不悦,“不是不冷吗?”
詹森瞧见,用英语问宜棠:“你先生突然不高兴,他怎么了?”
宜棠道:“我不冷,还给你。”说罢将西装递给詹森,沈世元转身已经走远,那道身影在风里略显清瘦,长衫后摆猎猎翻飞。
张如玉请沈世元进屋,张大帅在房内喝茶,不似刚才的一身戎装,此刻已经换成一身家常衫子,悠闲地躺在炕上,见沈世元进来,这才起身,低低笑道,“世元,来坐。”
“大帅。”世元拱手。
“见外了不是,你小时候,我一去你们府上,你就缠着我要我带你打枪,淘气的很。说来,你小时候枪法就极准,当日我就觉得是个好苗子,不想今日,已经长成栋梁,后生可畏,我们老了,以后就是你们的天下。”
“伯父谬赞了。”沈世元知道张大帅此刻绝不是找他叙旧这么简单,便开口道:“伯父,内子还在外等候,小侄不敢久留。”
张大帅嘿嘿一笑,“世元,宜棠是个好姑娘,可天下不止这一个好姑娘,世元你英雄气概,更配得上如花美眷,伯父也不与你兜圈子,若你做了我的女婿,两家就不是什么合作不合作的事情,而是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说是不是?”
又道:“如玉,你过来,当着世元的面,爹跟你讲规矩,不许争风吃醋,你与宜棠,不分大小,辅佐世元……”
“大帅,恕我不能从命。”沈世元打断张大帅,“宜棠是我求娶的,我不能负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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