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什么?
她跟着传教士修女嬷嬷们长大,那些极其克制的清苦生活,蕴含着最真挚的爱,对所有的人,无论相识还是陌生。
她学会的每一个技能,她认得的每一个字,并不直接来自父亲的教导,但她却按照父亲的意愿在前行。
父亲对她却倾注了他一生的期盼,她不是他的挚爱所生,但是她的母亲把自己的生命都给了她和他。
终其一生,爱与不爱,巨大的内疚都在促使他善待女儿,抚养她长大,长成她母亲期盼的样子。
她父亲说过,让她学医,也是让她接受无常,让她用一份终生投入的事业去抵抗人生的虚无。
回望来时路,不正是她母亲走过的路吗?父亲是以这种方式在赎罪吗?
斯人已逝,赎罪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不过是让自己心安,与被伤害的人往往无关。
宜棠望着锦津,锦津赶紧抱住她,“娘还不知道舅舅走了,哥哥也不知道。你知道的,我哥哥那个人,也藏不住话,娘刚做了手术,怕她受不了打击。”
“好。”宜棠点点头,“以后告诉他们。”
“你怪不怪我?”锦津问道,“没让娘见她大哥一面。”
“不会。”宜棠道,“我爹也不想我见他最后一面。”
“棠儿……”锦津哽咽,她怕自己说错了话惹得宜棠不开心。
“伯父走得很安详。”沈世良连忙说道。
宜棠点点头。
“其实我爹早就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他才逼着我去成亲。”宜棠无限感伤,“其实,我能答应,也是因为我以为冲喜有用。”
“棠儿……”锦津心疼不已。
“宜棠,世元也无意承认这桩亲事,如果你也不愿意,我父母那边我来帮你说。”沈世良安慰道。
宜棠点点头,“谢谢姐夫。”又看了眼锦津。
锦津虽然双颊绯红,但心里甜滋滋的,偷偷看了眼沈世良,沈世良面色平静,眼神中似有回应,让锦津一颗悬挂的心仿佛稳稳落在天鹅绒上。
被呵护的感觉,让锦津瞬间抖落一身来时路的风霜,终于春暖花开。
沈世良却在心里叹气,这错配的姻缘该如何纠正?
如今隔着锦津,举步维艰。
当务之急,倒不是让宜棠明白自己的心,而是让锦津明白,双方并不合适,可眼下显然不是好时机。
灵堂的白幡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后面藏着的鎏金喜字。
一喜一悲,都是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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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悲一喜,全是无奈。
宜棠跪在蒲团上,看着香炉里三根断香,她伸手去拨,指尖却被香灰烫出水泡,这痛楚反倒让她清醒几分。
人越清醒就越痛苦。
月光恰在此时劈开云层,将三人影子定住。
宜棠望着匾额边沿的蛛网——其实每日都扫过的,可蜘蛛认准这块好地,不眠不休,不屈不挠。
嬷嬷顺着宜棠的目光,一扫帚就抹干净了。
可感情之事,远比蛛丝更易纠缠。
宜棠坚持让锦津和沈世良回去,她说她想跟父亲单独待一会儿。
沈世良担心,宜棠推说外面还有很多下人看着。
后半夜下起小雨,落在屋外的紫藤架上,滴答声与纸钱燃烧的噼啪应和。
宜棠望着火盆里翻卷的灰烬,忽然看清某张未燃尽的药方——是父亲最后时日偷偷加重剂量的洋地黄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