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黎有些好奇:“你是如何回答的?”
徐羡之:“我……”
他说,这件事兹事体大,他不敢在未做深思熟虑的考量前就给出这个答案,方才匆匆前来面见陛下,他也还没看过其他几科头名的答卷,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怎麽能随便评价人才选举的标准呢?考察官员的时候,也不能有这样的先入为主。
看陛下的反应,应该还是满意他这个答案的。但光只是现在敷衍过去了还不行,得在考察完情况后,给出一个正式的答复。
怎麽说呢,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陛下在问话的时候,还抱着一种恶趣味的想法,就是在好奇,一个被题目折磨过的人,会怎麽折磨下一代考生……
不不不不,他怎麽能这样想陛下。
他认真地在身侧擦去了手上已快看不出来的汗,正色答道:“此事,我会在任职一月后回禀陛下的。”
“你还真是办事一板一眼。”
徐羡之的面色一紧。
桓黎哈哈笑道:“你放心,我这是对你的称赞呢。我都听说宣读吏部科第一之前的情况了,你那些同住一地的竞争对手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但要的就是你这样的公事公办,认准死理。日后同朝为官,还请多多指教。”
徐羡之连忙拱手:“当然,多多指教。”
但等桓黎一走,他又顿时愣在了原地。
等一下,他在抵达建康后听了不少传闻,也忽然想起来了这位桓夫人是何许人也。
他……他的公事公办,只是拒绝其他考生不合理的请求,桓夫人的公事公办,却是大义灭亲啊。
吏部的门风,原来一开始就已被陛下定成了这样吗?
那好像——
也挺好的。
他刚准备往吏部郎中的隔间走去,忽然又听到门外传来了两道脚步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两个交谈的女声。
“就送到这里吧,你也该去户部报道了。”
“怎麽?怕别人说咱们姐妹都考上了,还分属不同的部门,会有人说闲话?”
徐羡之侧身而望,见那两道停下脚步站定门前的身影从侧脸来看,确实长得很像,身量也相差无几。
姐妹二人同时参与考核,还全通过了,确实厉害!
“我有什么好怕别人说闲话的?”分属吏部的那个回道,“我只是觉得,我仍需进步,不耽误你赶紧去多认几个人。快走快走,别在这里耽搁。”
另一道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剩下这位又朝着离开的姊妹多看了一会儿,才拾级而上,正撞上了徐羡之打量的目光。
她坦然地迎了上去:“见过上官。”
徐羡之奇道:“你为何会觉得我是你的上官?”
她说话也不含糊:“我答题答得太循规蹈矩,没落得什么好名次,本是该当落选的,但阅卷官见我还答了几道户部的题目,精通计算,就问我愿不愿意来吏部补录一个胥吏跑腿的职务。算起来我必是此次入职的末流,管谁叫上官都不会错。”
她说得越是坦荡,也就越让徐羡之觉得,她绝不会止步于此。这为人处事之风,也确实适合吏部,不知是哪位考官如此有眼光,把她挑了出来。
他心中已对对方有了不低的评价,语气也更尊重了些:“那麽敢问那一位——”
“那是我家中长姐,术算筹划的本领远比我强,此次答卷中,她借鉴陛下之前分段转运军粮的举措,提出了一些漕运调粮的想法,位列户部科头名。”她眼神炯炯,忽然多出了几分骄傲,“若是上官有兴趣,可去贡院看一看这份答卷。”
“但您放心,”她挺直了腰板,一副毫不退让的模样,“我一定会想办法超过她的,毕竟,如果看不透她的想法,又怎麽去对她审查呢?”
徐羡之:“嗯……好志向。”
他觉得,这姑娘应该和桓夫人很合得来。
看,大义灭亲预备役。
当然,最好不要有这样的情况。
……
总之,这一场科举的结果出来得远比他们想象得要快,也在即刻之间,在建康城中掀起了风浪。
直到日头西沉,夜色笼罩,自城中各处发出的声音仍是几人欢喜几人忧。
可无论是志气满满却只落了个吊车尾的,还是直接落选的,面对贡院陈列出来的铁证,都没有了为自己辩驳解释的力气。
他们只是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这位永安陛下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了。
……
而此时的关中呢?
“吁——”姚兴勒住了缰绳,冷眼透过夜色向前看去。
他此刻已无心去管江南那边的情况,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破除这个四面皆敌的窘迫处境。
在这张因屡次咳血而显得异常苍白的脸上,带着一抹扭曲的杀意。
同行,或者说是与他会合在一处的姚硕德总觉得自己有什么话想要劝阻,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动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