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支绝对完整,而非仓促抵达的队伍。
从后方用于洞察战场局势的巢车,到行动在前的兵车,从手执长盾的铁甲防卫,到来去灵活的骑兵,全都已在这古战场的土地上,向着他们行来。带着一种凛冽而势在必得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可在他们前方飘飞的旗帜上,却又让人看到了一笔恍若飞鸟的图形,仿佛还有振翅的轻盈,代表着一种新生的力量。
等……等等!
拓跋圭忽然面无血色,近乎本能地向着其中一张最大的旗帜看去。
在那面巨大的旗帜,或者应该说是王旗之上,不仅飞鸟的上半截清晰可见,下方的“底盘”也跳入了他的眼帘,也让他猛然意识到,那不是鸟类的图腾,而是一个字。
上如飞鸟,下有一心,拼凑在一起,就是一个“应”字!
他记得的。南方崛起的崭新的王朝,从天幕之上到天幕之下,都选择了用同一个字,作为国号。
按照永安大帝所说,那是“四野之声,皆有所应”,现在——
却是他拓跋圭想要逃离窘迫处境的心声,得到了一个,他绝不想要得到的应答。
……
他缓缓地再将目光上抬。
天光开始变得更为透亮,朝阳也自东面投来,撕开了眼前的迷雾,肆意地落在了王旗之下的战车上。
也就是在那里,像是有一双眼睛,映衬着招摇的旗帜,对他发来了帝王的问候。
拓跋圭启唇,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永安……”
她亲自到了。
第114章拓跋圭的落幕
拓跋圭面沉如水,近乎本能地握住了身侧的兵刃。
哪怕这一次,他依然还没有看到敌军主帅的面容,他就是有一种直觉。
他,一定,没有认错人。
所以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他也已经做出了决定。
……
“陛下,你看!”
军队开战的号角正在晨曦之中吹响,周遭的步兵一队队围堵上来,在这片古战场上陆续现身,缩小这个不知道在何时形成的包围圈。
拓跋圭和他所统领的骑兵,也在同时动了起来。
骑兵是机动性最强的队伍。
哪怕是疲惫的骑兵,也一定要比步兵的速度更快。
在王神爱的视线中,拓跋圭的反应实在称得上是一个快字。
意识到自己身陷包围圈中,甚至是和敌国皇帝正面相对,拓跋圭已处滞涩的头脑,几乎是在一瞬间便已重新转动了起来,也让他随即展开了行动。
正面冲阵杀穿敌军,甚至是想办法对着不通武艺的永安动手,来上一出擒贼先擒王?不!他睡醒了,没那麽愚蠢。
王神爱更不会让自己立于危墙之下,只会让她身边的防御最为严密。
他能做的,只有撤离!这撤离还并不容易。
王神爱一把握住了兵车的扶栏:“拦住他!”
拓跋圭掉头即走,又在冲出不足二百步的位置猛地调转了马头,带领麾下的残兵向着左侧冲锋而去。
一个完全不需要思考的事实是,应军能拦截在他的前方,就一定还能分出一路兵马在他的后方!
他唯一的生路在侧翼,而左侧临近太行山,又或多或少要比右侧多出一点生机。
果然,就在他拨马转头的那一刻,他眼尾的余光清楚地看到,在不甚分明的后方,有着一列隐现的冷光,一并传来的,还有踢踏的马蹄之声。
“走!”
拓跋圭此刻来不及去想,为何永安能如此准确地守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一如她奔赴洛阳前线时,是一样的兵贵神速。
他只能举起刀,狠狠地向着前方持盾持戟的士卒砍杀而去,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放弃正面应战,只想要逃离此地的话,永安未必能拦得住他!
只当他在遭遇了刘裕的拦截后,又遭到了另外的一路强敌,又有何妨呢?他多年间征战的险死还生,不是白吃的苦头。
而越是靠近这群大步上前的步兵,拓跋圭也越是能够惊喜地看到,这些人当中并不全是军人,起码有些人光从体态上都还与精兵相差着一段距离,仿佛是临时征调过来的。
弓箭手也并不那麽在行!
零碎的箭雨从高处砸下来,对于他们这些精通骑射的好手来说,简直有若隔靴搔痒。
拓跋圭抓得住这个机会。好像只是短短的一瞬,马匹就已直越过数百步。
迎面而来的还是一个好消息!
他没看错。这一众步兵,若是远远看来,还能让人倍感震慑,可到了近前,拓跋圭却只觉,自己求生的契机近在眼前。
他们根本不可能拦住他的脚步。
然而下一刻,他便看到,这群人动了。却不是拔刀提剑向他杀来,而是做出了一个毫无技术含量却又格外不寻常的举动。在那即将被撞开的铁壁之后,数十个麻袋蓦然敞开了口子,将其中的东西宛如洪流一般,向他所在的方向倾倒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