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园的腊月廿八,晨雾未散,承欢便拽着林若曦的袖子往梅林跑,红绒花上的银铃在风雪里叮当作响。林若曦望着她间新戴的玉蝴蝶,那是雍正昨日让人送来的,翅膀上嵌着细小的东珠,随跑动时隐时现,倒像极了画里飞出的灵物。
“姐姐快看,梅花开了!”承欢蹲在虬曲的梅枝旁,指尖轻触嫩蕊,冰晶从枝头落下,沾在她睫毛上,“皇上伯伯说,等花开透了,要带咱们去放河灯。”
林若曦笑着替她拂开覆在肩头的雪,指尖触到她披风下的金锁——今日特意换了根藏青色丝绳,与她腕间的竹叶玉坠颜色相衬。远处传来绿珠的呼唤,说甄嬛遣人送了新制的春衫来,袖口绣着承欢最爱的青燕纹样。
“先回暖阁吧,今儿个风硬。”她拢紧承欢的披风,目光扫过梅林深处的守夜侍卫——那是雍正新派的御前禁军,铠甲上的雪粒在晨光中闪着冷光,“等用完早膳,咱们还要给皇上伯伯画的《星护图》补色呢。”
暖阁里,炭火烧得噼啪作响,承欢趴在桌前用金粉描着画轴边缘的竹叶,忽然抬头:“姐姐,为什么皇上伯伯总盯着你笑?就像……就像巧慧姐姐看我吃桂花糖时那样。”
林若曦手一抖,笔尖的石青颜料滴在宣纸上,晕开小小的团。她望着承欢天真的眼睛,忽然想起昨夜雍正临走时,指尖划过她间玉坠的触感——那温度,比炭火更暖些。
“因为皇上伯伯高兴啊,”她笑着替孩子擦去鼻尖的金粉,“承欢这么乖,又会写字又会画画,换了谁都会笑的。”她忽然听见窗外传来马蹄声,望向绿珠时,见那丫鬟正攥着张字条往暖阁跑。
“小姐,苏公公差人送来的,”绿珠喘着气,字条边缘还沾着雪水,“说琉璃工坊的灯油已查过三遍,可年妃的人今早又送了新的灯穗来,穗子上的香料……”
林若曦展开字条,“西域花粉”四字刺得眼睛疼。她转头望向承欢,见孩子正对着画轴上的绿梅呆,忽然想起十三爷在信里写的:“承欢幼时对花粉过敏,见不得太香的东西。”
“去告诉苏公公,灯穗一律用清水浸过,再晒三个时辰,”她将字条折成纸船,放在承欢掌心,“再让太医院多备些防过敏的药膏,混在承欢的香粉里——别让她察觉。”
承欢举着纸船蹦跳着去窗边放,忽然指着远处的宫灯:“姐姐快看,皇上伯伯的车架!”
雍正身着明黄常服,踏雪而来,大氅下摆沾着碎冰,怀中抱着个锦盒,盒面绣着北斗七星的暗纹。承欢立刻扑过去,金锁上的星子蹭过他手背:“皇上伯伯带了什么?是不是给承欢的糖?”
“自然是给咱们承欢的,”雍正笑着打开锦盒,里面是串珊瑚手串,每颗珠子上都刻着“平安”二字,“让造办处磨了三日,说珊瑚能避邪——咱们星护格格该戴这个。”
林若曦望着他替承欢戴上手串,珊瑚的红衬着孩子雪白的小脸,忽然想起前世若曦在圆明园病榻前,雍正也是这般温柔地替她掖被角。那时他说“等你好了,咱们去看荷花”,可终究没等到荷花盛开。
“皇上今日怎么得空?”她递上一盏碧螺春,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不是说年羹尧余党在江南闹得凶?”
雍正接过茶盏,茶香混着雪气扑面而来:“傅恒递了密报,说余党头目藏在扬州瘦西湖,已让李卫去拿了。”他忽然望向画轴上未完成的绿梅,“倒是你,替朕补的梅枝,比江南画师的还要灵秀——像极了那年碎玉轩的雪梅。”
林若曦指尖一顿,碎玉轩的雪梅,是若曦心中的执念,也是雍正藏在心底的疤。她忽然想起现代张晓在故宫看到的那幅奉茶图,画中女子身后的梅枝,竟与她此刻补的一模一样。
“皇上记错了,”她低头替承欢整理珊瑚手串,“碎玉轩的梅是红的,臣妾补的是绿梅——绿梅耐冻,更像承欢的性子。”
承欢听见自己的名字,立刻举着纸船凑过来:“承欢像绿梅?那绿梅会开花吗?”
“当然会开,”雍正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等正月十五上元宴,咱们承欢举着琉璃灯往那儿一站,准比绿梅还好看——是不是,宁曦?”
他忽然唤她的闺名,语气里带着几分从未有过的亲昵。林若曦抬头,见他眼中映着炭火的光,竟比记忆中的四爷多了份烟火气。她刚要开口,却见苏培盛匆匆进来,附在雍正耳边低语几句。
雍正脸色微沉,却在望向承欢时立刻柔化:“朕得回紫禁城一趟,江南的事急。”他伸手替林若曦别好被风吹乱的丝,“上元宴前朕再来接你们,这段日子让李德全盯着,别出岔子。”
看着车架消失在雪幕中,林若曦忽然感到指尖冷。绿珠抱着件狐裘过来,轻声道:“小姐,方才苏公公说,年妃的人在琉璃工坊待了整整一日,连灯穗的穗子都换了三茬——莫不是……”
“她想换穗子,便让她换,”林若曦望着承欢蹲在窗边逗鹦鹉,忽然想起甄嬛前日说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去告诉巧慧,从今日起,承欢的饮食、衣物、玩物,但凡年妃宫里送来的,一律先过三遍水——包括这珊瑚手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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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珠领命而去,暖阁里只剩承欢的笑声与鹦鹉的学舌声。林若曦摸着腕间的竹叶玉坠,忽然想起十三爷托梦时说的“因果循环”。她望向画轴上的绿梅,笔尖蘸了石青,在宣纸上添了片新叶——那是她特意留的位置,等着承欢的小手补上最后一抹红。
戌时,紫禁城景仁宫。皇后盯着案头的琉璃灯,指尖划过灯穗上的西域花粉——那是年妃用了三日磨成的细粉,混着灯油烧起来,能让人浑身起红疹,痒痛难忍。翡翠跪在地上,望着皇后阴晴不定的脸色,忽然想起午后在琉璃工坊看见的情景:“娘娘,宁曦格格的人把灯穗泡在清水里,足足晒了一下午……”
“晒吧,”皇后忽然冷笑,护甲划过灯穗边缘,“西域花粉遇水则凝,晒得越干,烧起来越厉害——何况……”她望向灯座下的暗格,里面藏着半片碎玉,“何况这灯座里,还藏着给马尔泰若曦的‘见面礼’。”
翡翠浑身一颤,不敢多言。皇后望着窗外的冷月,忽然想起康熙曾说她“端庄贤淑”,可这紫禁城的端庄贤淑,从来都是踩着别人的骨头堆起来的——就像这盏琉璃灯,看着璀璨,实则每片琉璃下都藏着算计。
圆明园的夜渐深,林若曦替承欢盖好被子,见孩子攥着珊瑚手串不肯松手,金锁与手串相撞,出细碎的响。她坐在床边,听着窗外的风雪,忽然想起张晓在现代写的日记:“如果梦能成真,我愿用十年寿命,换承欢一世平安。”
指尖划过承欢掌心的朱砂印,那是今日画梅时留下的。她忽然明白,自己穿越而来,不是为了改写历史,而是为了在这风雪里,护着这个曾让若曦肝肠寸断的孩子,护着这个让雍正藏起锋芒的男人。
远处,雍正的书房里,墨香混着松烟味弥漫。他盯着案头的琉璃灯图纸,指尖停在“灯穗材质”一栏——年妃的笔迹歪斜,透着几分急切。苏培盛端着参汤进来,见皇上眉心深锁,低声道:“皇上,宁曦格格已让人换了灯油,珊瑚手串也送去净房消了毒……”
“她倒是周全,”雍正笑了笑,指尖划过图纸上的“星动于北”,“去告诉傅恒,上元宴那日,让御林军把乾清宫围紧些——尤其是琉璃灯架附近,别让不相干的人靠近。”
苏培盛退下时,听见皇上低声呢喃:“十三弟,朕当年护不住若曦,如今说什么也要护好承欢——何况还有她在。”烛火映着他的侧脸,竟与三十年前在四爷府看兵书时一模一样,只是眼底多了份破釜沉舟的坚定。
腊月廿八的雪,终究是大了。承欢在睡梦中翻了个身,珊瑚手串滑落在枕边,与金锁上的星子相互映衬。林若曦望着窗外的梅林,忽然觉得这一场跨越时空的魂梦,从来不是她一个人的旅程——她的掌心,握着承欢的温度;她的身后,有雍正的目光;而她的心底,藏着若曦的执念与张晓的清醒。
而在景仁宫,皇后望着手中的琉璃灯,嘴角泛起晦涩的笑。她不知道,自己算计了半生,却忘了这深宫里最坚固的防线,从来不是高墙铁锁,而是人心底的温热——那些被她视为阻碍的“情”与“义”,终将在正月十五的灯火里,化作最锋利的剑,刺穿所有的阴谋。
雪地里的绿梅,终究会在正月的风里绽开。就像林若曦掌心的朱砂印,承欢腕间的珊瑚串,雍正笔下的《星护图》,终将在这紫禁城的寒夜里,酿成最暖的光,照亮所有被风雪覆盖的真心。
而她知道,上元宴的灯影里,藏着的从来不止是阴谋——还有命运给她的答案:所谓轮回,不是重复遗憾,而是让相惜的人,在时光的裂缝里,握住彼此的手,把前尘的“来不及”,酿成现世的“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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