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汉诺威的深秋阴雨连绵,林雅站在博览会中国代表团展台前,向来访客商介绍国产新型纺纱机的性能参数。
连续三周的密集行程让她眼下浮现出淡淡的青色,但精神却异常亢奋。这次博览会上,她不仅收集了大量技术资料,还为厂里谈成了两笔设备引进的意向协议。
"林女士,您的德语真的很标准啊。"一位巴伐利亚机械商赞叹道,"期待明年在上海见到您说的那款改良机型。"
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林雅揉了揉酸胀的后腰,看了眼手表——已经是当地时间晚上七点,但展馆内依然人头攒动。她该回酒店收拾行李了,明天一早的航班回国。
"小林,这边数据还需要核对一下。"代表团团长张工在展台另一端招呼她。
林雅快步走过去,却在弯腰查看文件时突然一阵眩晕。她扶住桌沿,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张工关切地问。
"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林雅勉强笑笑,从包里摸出一颗糖果含在嘴里。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出现这种情况了,但她一直以为是时差和过度劳累导致的。
回到酒店房间,林雅瘫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抚上小腹。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闪过——她的生理期已经推迟了两周。原本规律的周期,从不会出现这种情况,除非
床头柜上,志远昨天寄来的信还摊开着。信中说他被临时派往广州参加一个技术培训,可能无法准时到上海接机。"你自己坐火车回来可以吗?"他这样写道,字里行间满是歉意。
林雅机械地叠好信纸,从行李箱深处摸出一个小药盒。出国前,母亲偷偷塞给她的"应急用品"中,赫然有一支验孕棒。
十分钟后,当两条清晰的红线出现在测试窗口时,林雅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缓缓滑坐在地毯上,手指颤抖着抚摸自己平坦的腹部。
这里正在孕育一个小生命——在她事业最关键的上升期,在她与婆家关系最紧张的时刻。
窗外的雨点敲打着玻璃,如同她杂乱无章的心跳。林雅摸出笔记本,想给志远写信,却不知从何下笔。
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厂里的技术改造刚有起色,她正准备申在事业上大展拳脚;与婆婆的矛盾尚未化解;志远的事业也正处于转折点
最终,她只简单写道:"一切顺利,明天启程回国。有重要事情商量,见面详谈。"
合上笔记本,林雅的目光落在床头那张结婚照上——照片里的他们笑得那么灿烂,对未来充满期待。而现在,那个未来正以最出人意料的方式降临。
回国的航班上,林雅几乎没合眼。邻座的老太太看她脸色苍白,好心递来一杯温水:"第一次怀孕都这样,忍忍就过去了。"
"您怎么知道?"林雅惊讶地问。
老太太慈祥地笑了:"我接生过上百个孩子,一看就知道。几个月的?"
"刚现还不确定。"林雅下意识护住腹部,一种奇妙的保护欲油然而生。
"头三个月最要当心。"老太太压低声音,"我女儿当初就是因为出差太累,没保住第一个孩子"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林雅头上。她突然想起这两周的高强度工作——每天站七八个小时,经常忘记吃饭,晚上还要整理资料到深夜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毛毯边缘。
上海虹桥机场人流如织。林雅拖着行李走出到达大厅,十一月的冷风迎面扑来。志远果然没来,只托同事捎来一张火车票和便条:"临时任务脱不开身,已联系好车站接应。路上小心。"
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虽然理智上理解志远的难处,但情感上她多么希望此刻能有他的肩膀依靠。怀孕的消息,她决定当面告诉他。
火车缓缓驶出站台,江南的冬景在窗外流转。林雅靠在窗边,思绪纷乱。她想起临行前与婆婆的争执,想起志远欲言又止的眼神,想起厂里那些等着她带回来的技术资料而现在,一切都将因为这个意外的小生命而改变。
"同志,麻烦抬下脚。"列车员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一位孕妇艰难地从过道挤过,硕大的肚子几乎顶到林雅膝盖。
林雅下意识让开位置,目光无法从那个圆润的弧度上移开——几个月后,她也会变成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