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麽还活着呢?
云初疲惫地闭了闭眼,汗珠子顺发丝滴落。
“大概因为……殿下不允许我死太快……”
自刎一刀太干脆,他大约是不配死得这麽轻松。
既然一箭止了他横于颈项的刀,那麽他便该遵从她的意思,接受茍留一条残命的後果。
哪怕那是刑罚加身,凌迟为终。
她不让他死,他就活着。
她要他受刑,他便受着。
这是他早就答应过她的,一切罪责皆承受,所有後果都承担。
只要他这副身躯承担得起。
“解开他。”
宋图南背手,转过身。
狱卒未有任何异议,四十重鞭下来,再生猛的犯人也无还手之力。
紧紧绑缚手腕脚腕的铁链松开,身体骤然失去支撑,云初竟站不住,猛地一个趔趄,背手抓住了刑架。
宋图南语气中明显是压了火:“谋逆逼宫,这顶帽子你是不是想扣到殿下头上?你若是活着,你知道多少人想从那些俘虏口中撬出口供?你若真如你自己所说,对殿下有一丝的真心,不如立刻死了干净!”
“可是,宋大人。”云初实在吃痛,话说得断断续续,却迅速在这几句话的干系之中理清了局势。
无外乎是这场事变之後,有人将矛头对准了李昀离,想将一切罪责推到她头上。
“那些俘虏都是杂兵,说是魏军也可,说是冒充的也可,人多口杂,口供必定不同,几不可信,陛下是要护着殿下的,想要将殿下逼到绝路,要的必定是我的口供。”
云初的笑容惨白:“而我,绝对不会说半个字。”
宋图南冷笑一声:“你最好是!”
“多谢宋大人了。”
宋图南阴沉转脸:“谢我?”
“从多方势力中将我带回刑部,实是为了殿下,此恩,我承情。”
虽然不知道宋图南和李昀离之间有什麽样的恩情牵扯,但是在事发第一时间,他便以刑部之名从现场带走了他,严防了想对李昀离不利之人从他口中逼供诱供诈供的一切可能。
于情于理,他此刻都该清楚地明白,宋图南是站在李昀离这一边的。
但可惜这一状告到了御前,即便将他留在刑部,也依旧要动刑。
宋图南冷冷道:“你果然是聪明,但既然想到了这一点,就该明白,即使是在我这里,你也不可能好过,不如死了轻松。”
他宋大人的刑讯手段楚国上下皆闻名,进了这里的人,便没有全乎出去的。
即便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他也该按着流程狠狠被刑讯。
可是云初惨淡一笑,喘着气道:“但我还是选择活下去。”
活着面对可能遇到的一切,任打认罚,以此身相偿,无怨无悔。
“随你,徒增痛苦罢了,除此之外但无价值。”
“有的。”云初一字一停,喘息道,“殿下一定不会坐以待毙,等到查出端倪那日,受刑多日的我的口供,便有用了。”
宋图南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的意思是……留着这条命,等到李昀离那边大约查出谁是幕後主使的时候,他便假意受刑不过,顺势招供了那人?
倒是个以身入局的惨烈计策。
只是,他到了如此境地,竟然还能这样去相信长公主殿下的吗?
他二人到底到了什麽地步?
宋图南冷笑:“本官这刑部大牢天字号,还没几个人能连日抗刑不死的。”
云初气息很轻:“在下以性命一试。”
除此之外,别无长物。
宋图南转身,便往外走。
“此後每日四十重鞭,按我刑部规矩,受刑不给伤药。”他侧头,对云初没有半分信任,秉承公事公办的姿态,只多了一句,“这是越往後越折磨人的刑,要的就是水磨工夫,伤上加伤,等人熬不住了招供。上一个人只熬到第四天,生死由命,愿意活,便随你。”
云初忍着痛说话,再站不住,却是如愿以偿般扯着唇角笑了笑,笑容一瞬即逝,扶着身後的刑架矮下了身体。
四天,足够了。
他松了松口气,尽全力放平了声线:“谢宋大人成全。”
宋图南已经背手而去,再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