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跟了一辈子的刀尖舔血的战友,另一边是失而复得又好不容易交付信任给他的心爱之人。
云初对她此身的感情无疑是深厚的,否则以他的智计,在西仓房的时候根本不用以告知她自己的来历这样的方法脱身。他明明有足够的隐忍能力,却为了能得到她的情感回应过早地暴露自己。
他真诚而热烈,心有无限悔意,可他如果是个为了爱情出卖曾经同甘共苦的战友的人,李昀离便会对他失望了。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有来自本心的坚守,他该有源自身份的不可推卸的责任。
所幸,他确实有的。
李昀离清楚,自己现在并未生气。
除此之外,她心底竟开始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进一步,反问道:“你的确是有私心,但你可知,我要的正是他所掌握的消息,你杀他是在断我的讯息,你解脱了他,你可知你自己又会如何?”
云初的视线落在被她扔在一旁的鞭子上,很轻很轻地道:“我虽万死莫赎,但若是殿下愿意信,我可以告诉殿下从他那里得到的所有信息;若是殿下不信,我可以听凭殿下处置。”
“你哪里来的胆子谈条件?”她牵着唇,道,“笃定即使我不信你,也不会杀了你是吗?”
云初垂下视线,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吸声颤了两下,道,“殿下,我不愿骗你,我无法对他们倒戈相向,也不能赶尽杀绝,若真如此,我便也不该做个人。如此,是我对不起殿下。可我还不想死,留我在身边,我一定会保护殿下不会被他们以复仇之名伤害,我愿意做你的盾,让我在你面前,我会很有用。”
果然,他如今不能触碰之处在此。
比起死亡,他更怕被李昀离放弃。
意识到这一点的李昀离心脏轻轻一颤,那里好像生出了一些她并不清楚的眷恋。
她应该杀了他的。
李昀离望着眼前的人,清晰地想着。
虽然赞赏他为故国人的心,但此时的自己毕竟是他的敌国人,纵使他表露着一腔爱意,将话说得圆满无缺,又将所有的决定权交到了她手中,看似任由她掌控。
但,他始终是一个变数,一个风险因素。
一个聪明的生意人,不该允许这样的风险留存在身边。
……心脏突然抽痛。
方才轻颤的那个位置在这一刻迸发出了饱满的哀伤。
怎麽回事?
在这一秒中的安静里,李昀离清晰地意识到了有一份不属于冷静的情绪从心底猛烈地生长了。
她从不是个感性的人,那情绪好像并不属于她。
她擡手压了压心口,轻嘲般无声笑了笑。
再擡头时,李昀离的声音冷然而疏离,道:
“我且信你,但你也给我记住,若是魏国遗党对我,或对楚国有妨害,届时我必然出手,也必定不会留情,到那时,对你也一样。”
她合上书放在一旁,语意中包含淡淡的威胁。
这话出了口,心头的那股劲儿缓缓平和,蔓延开去。
云初看着她,背後窗外的阳光从她的脖颈处掠过,落在她手臂上洒下金色的馀晖,温暖又明亮。
“我明白,谢殿下,若真有那一天,我亲来殿下面前谢罪。”
李昀离收回视线,静了一瞬,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和理智。
她又道:“既然你如实相告,我便坦诚相待,你不愿做出卖他们的三皇子,我也不愿你是只白眼狼,我愿意信你,是因为你说过你并无狼子野心。上辈子的恩怨已了结,如今万事不同,便当是棋盘重开,我李昀离不是胆怯懦弱之人,未必就怕了他们。如果日後真会因今日的放过被反将一军,也定然落子无悔!”
她顿了顿,对上他的视线,认真道:“但是你,你是归来之人,若是敢背叛我,我真的会杀了你。”
她的声音很利落,说出的话字字落在云初心尖上。
这是云初心里那个李昀离,胆大而无畏,正如当年初见时一样,一点儿也没有变过。
云初的声音平稳:“我愿将性命交付,若真有那日,殿下亲自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