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请看。"裴砚之忽然单膝点地,从袖中取出一截桑木。木心处天然形成的纹路竟似鸟篆文"曙"字,在阳光下泛着金丝般的光泽。昨夜匠人雕刻祭器时,这截雷击木从柴堆中滚落,木纹间还凝着未干的树脂。
礼部众人见状倒吸凉气。太常寺少卿手中的青铜爵当啷落地,颤声道:"《淮南子》载,仓颉造字时天雨粟,鬼夜哭,这雷纹"话音未落,天际忽传来闷雷滚动,方才还晴朗的晨空竟聚起墨色云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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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将桑木贴近耳畔,忽然轻笑:"裴卿可听见?这木头里藏着雷声。"她指尖划过木纹,树脂沾在皮肤上,竟浮现出细小的龟裂纹,恍若最古老的甲骨卜辞。尚宫们慌忙要取香露来净手,却被女帝抬手制止。
雨滴砸在太庙鸱吻上时,裴砚之的玄色官服已洇出深青。他解下腰间玉带钩,露出内衬的素绢——那是用桑皮纸浆特制的"流云绢",遇水便显字迹。雨水浸透处,渐渐浮现出女帝晨起时写的"山河曙"三字,墨色在绢上晕染,竟化作蜿蜒的洛河与邙山轮廓。
"好个裴砚之!"女帝忽然抚掌,"你早知今日有雨?"话音未落,雨幕中忽然传来清脆的碎裂声。众人回,只见仓颉像手中的竹简竟裂开一道细缝,露出内里金丝楠木的本相——那根本不是石雕,而是前朝巧匠用阴沉木仿制的赝品。
雨越下越急,女帝却立在原地不动。崔姑姑急得要撑伞,却见她忽然从袖中抖出那卷澄心堂纸。雨水打在纸上,墨字非但未化,反而显出朱砂写就的暗文:"字有三劫,火焚,水浸,刀刻。"每个字都像用绣花针扎出的细孔,阳光透过来时,在青石板上投下星图般的投影。
裴砚之突然拔剑。寒光闪过,祭台上青铜鼎的饕餮纹饰应声而裂,露出内壁密密麻麻的铭文。那是用陨铁錾刻的《仓颉篇》,字口处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矿砂,仿佛上古时用血书就的契约。
"陛下"礼部侍郎跪在雨水中颤抖,"这鼎是去年从殷墟"
女帝拾起一片鼎身碎片,锋利边缘割破指尖。血珠滴在桑木上,那些金丝纹路突然开始游动,在木心聚成清晰的鸟篆。她望着雨中愈清晰的文字幻象,忽然对裴砚之笑道:"朕早说过,钟繇的字太过庄重。"说着将染血的桑木抛向空中。
惊雷劈下时,所有人都看见那道闪电在桑木上刻出了完整的祭文。燃烧的木头落在雨水里,浮起的青烟凝成"天雨粟"三个悬空大字,久久不散。女帝的鎏金绣罗衫在雨中猎猎作响,衣摆的银线蚕纹竟开始蠕动,仿佛真的要吐出文明的丝线。
雨停时,太庙前的积水倒映着破碎的苍穹。女帝弯腰掬起一捧水,水中游动着墨色的小字,像一尾尾刚被赋予生命的鱼。裴砚之的剑尖还滴着水,那水珠落地成字,在青石板上写就新的谶言。
远处传来急促的钟声,紫宸殿檐角的铜铃又响了。这次铃舌摆动的幅度大得惊人,青铜表面浮现出细如丝的契刻文字——那是比甲骨文更古老的符号,每一个弧度都像在诉说文字诞生前,人类与天地最初的密约。
尚功局·缫丝院
采毕桑叶,女帝亲至缫丝院。蚕娘正煮茧抽丝,铜釜中白浪翻滚,丝线如银瀑泻下。
"《天工开物》载缫丝之水,需清明澈。"女帝执起一根丝线对光细看,"你们用的可是玉泉山水?"
蚕娘还未答,裴砚之已开口:"是太液池活水,臣今晨命人新换的。"
女帝挑眉:"裴卿连缫丝也懂?"
裴砚之从袖中取出一枚蚕茧:"臣昨夜读《齐民要术》,见载上簇需避风,故今早特来查看。"
蚕茧在他掌心莹白如玉,女帝忽想起民间传说——蚕丝能缚住流光。她曾听老宫人提起,古时有人以极细的蚕丝编织成网,在月夜下捕捉萤火,丝线缠绕间,竟将闪烁的萤光凝滞其中,制成一盏永不熄灭的明灯。
"陛下可曾听过天蚕丝的典故?"裴砚之忽然问道。
女帝收回思绪,摇头示意他继续。
裴砚之轻抚掌中蚕茧,缓缓道:"《岭南异物志》载,南海有岛,其上生一种天蚕,食柘叶,吐丝如金,织为衣,可避水火。更奇的是,此丝在月光下会泛起星辉,宛如天河倾泻。"他说着,指尖轻轻一挑,从蚕茧上抽出一缕细丝,丝线在风中微微颤动,竟似有流光萦绕。
女帝眸光微动,伸手接过那缕丝线,只觉得触手冰凉,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温暖。"若真有此物,倒是难得一见的珍宝。"
裴砚之含笑点头:"臣近日翻阅古籍,现太液池西侧的桑林与南海柘树颇为相似,或许可以尝试培育。"他顿了顿,又道,"只是此事需耗费时日,不知陛下可愿一试?"
女帝沉吟片刻,目光扫过院中忙碌的蚕娘,以及那源源不断倾泻而出的银丝,忽然莞尔:"既有裴卿这般用心,朕岂会不允?"她将丝线轻轻绕在指尖,"待丝成之日,朕要亲眼看看,这丝是否真能缚住流光。"
春风拂过院中的桑树,嫩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回应她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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