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接过图纸,看见上面用朱砂圈出的异常段落。她的白玉护甲划过某个节点时,郑禹明显抖了一下——那里标注的深度足以容纳骑兵通行。
"爱卿可知《考工记》里匠人建国篇?"女帝突然问。见对方茫然,她轻笑一声,从腰间解下一枚错金铜尺,"先帝改良的矩尺,能量出地下三丈的夯土虚实。"铜尺在图纸某处轻轻一敲,"比如这里——崔家别业的地下,藏着什么?"
郑禹额角沁出汗珠。他想起三日前查验漕渠时,在冰船夹层现的那些"霜糖"——那些灰白色粉末在火把照耀下,会泛出雷公墨特有的金属光泽。
此刻岭南暴雨如注,裴砚之正蹲在溶洞深处。水珠从钟乳石尖端坠落,在他手中的罗盘表面溅起细小涟漪。磁针疯狂旋转后,直指岩壁上那道新鲜凿痕。
"果然是火龙渠的支脉。"他摩挲着石壁上人工开凿的凹槽,里面排布着熟悉的陶管——与女帝在皇庄推广的温室地热系统一模一样。但此处陶管直径大了三倍,管壁还残留着硫磺味的黑色粉末。
随行的老船夫突然用土语惊呼。火把照向溶洞深处,映出成堆的条状物——不是预想中的盐包,而是裹着油纸的横刀。刀刃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蓝色,正是用雷公墨锻造的特征。
"难怪要借火龙渠余热。"裴砚之撬开附近一处陶管接口,热浪扑面而来。管道竟被改造成了锻炉的风道,远处隐约传来金属撞击声。他想起临行前女帝的暗示:"牡丹开得最好的地方,地下都有火龙渠。"
冰船账簿
皇城司天监内,苏绾正用银刀挑开一本湿透的账簿。纸页间黏着的冰晶在烛火下闪闪亮,像极了那艘沉没的漕运冰船里飘散的"霜糖"。
"正月十八,霜糖二百石换绸缎五十匹"她突然用刀尖抵住某行小字,"这绸缎用的是南诏计量单位。"身旁的林晏闻言一震——南诏特有的"肘尺"记载,证实了崔氏与境外势力的勾结。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苏绾从账簿夹层抽出的丝帛。上面绣着的火龙渠图谱竟与工部存档截然不同,多出十余条通向边境的支线。她突然想起女帝昨日在观星台的低语:"知道为何朕坚持用竹炭煎茶?因为雷公墨遇竹炭会爆炸。"
暖房杀机
洛城牡丹园的暴雨中,女帝驻足在一座琉璃暖房前。看似寻常的花房里,地砖排列成奇怪的九宫格。她将先帝矩尺按在中央地砖上,尺末的铜珠突然开始高频震颤。
"陛下小心!"羽林卫统领箭步上前,却被女帝抬手制止。她解下腰间玉带钩,轻轻叩击东南角的地砖——空洞的回响里混着机械运转的咔嗒声。
"《墨子·备穴》篇记载的传声瓮"女帝突然冷笑,"倒是活学活用。"她指尖抚过一株并蒂牡丹的根部,泥土里露出半截铁链。轻轻一拽,整片花架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热浪裹挟着硫磺味涌出时,女帝腕间的白玉镯突然泛起诡谲红光——这是雷公墨附近特有的现象。她望着黑暗中闪烁的点点炉火,忽然想起裴砚之临行前的疑问:"崔氏如何能在三年内凑齐十万精兵所需的兵器?"
答案就在脚下。火龙渠的余热被导入地下熔炉,数百匠人正在锻造兵器的场景,与《考工记》里"改炉橐为水排"的记载完美契合。女帝握紧袖中改良过的罗盘,磁针正指向溶洞方向——裴砚之此刻应该也现了这个秘密。
双线合围
溶洞里的裴砚之突然按住腰间虎符。符身不知何时变得滚烫,表面浮现出细小的金色纹路——这是女帝特制的"子母符",当母符遇热时,子符会同步显现隐藏的路线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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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体后撤!"他厉声喝道。几乎同时,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热浪掀翻了三名侍卫,而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此刻正喷出炽热的蒸汽——叛军竟在火龙渠关键节点埋了火药。
碎石飞溅中,裴砚之瞥见岩壁上闪过龙纹盾牌的反光。水鬼营的战士正沿着沸腾的水渠潜行,他们手中特制的青铜镜将阳光折射入地下,为远处指引方位。这手法与女帝在洛城用的"传声瓮"异曲同工,都是借火龙渠网络传递信号。
与此同时,牡丹园地下传来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女帝面前的铸铁闸门正在扭曲变形——火龙渠的负荷运行让闸门材料达到了临界点。她突然解下束的金簪,插入身旁的陶管接口。
"陛下不可!"工部侍郎惊呼。那是调节水压的关键节点,破坏它可能导致整个系统崩溃。
女帝却已旋动金簪。簪头的玉兰花瓣裂开,露出里面微型日晷般的机关:"《武经总要》载以火攻火,今日朕便以火龙屠龙!"
……
曾经藏匿兵器的地下空间,如今排列着水轮驱动的织机。岭南特产的蕉麻在机械牵引下变成细线,再织成夏日里最凉爽的葛布。
"郑卿的改良确实精妙。"女帝抚过织机齿轮组,那里用上了叛军锻造兵器的精铁,"听说崔家旧部现在都改行种香樟了?"
裴砚之望向远处山坡。曾经私铸兵器的大匠们,如今正指导村民用火龙渠余热烘焙茶叶。雷公墨与竹炭混合爆炸的配方,被改良成了开山修路的火药。
"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他轻声重复女帝当年的名言,从怀中取出那枚虎符。如今它被重新熔铸成了量地的矩尺,符身上的纹路变成了水利图谱。
女帝忽然执起他的手,将一枚温热的棋子放在掌心——正是听雨阁对弈时那枚刻着"裴"字的白玉子。棋子底部新刻了《齐民要术》的一句话:"水火既济,天下大利。"
檐角铜铃在风中清响,远处传来新一批贡生吟诵《火龙渠赋》的声音。裴砚之望向女帝的侧脸,现她眼角那点朱砂痣,在阳光下艳得像一粒相思子,又像一颗燎原的火种。
·星火燎原
洛城的雨季终于过去,火龙渠的水汽在晨曦中蒸腾,化作薄雾笼罩着整座皇城。女帝沈知白立于观星台上,指尖摩挲着一枚青铜罗盘,盘面刻着精细的岭南水系图。
"陛下,裴大人的信。"暗卫无声跪地,呈上一封火漆封缄的竹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