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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秋分画事(第2页)

“依我看,倒有几分周昉《簪花仕女图》的雍容神韵。”旁边一位稍年长的闺秀接口,间金累丝嵌宝的菊花簪随她说话微微颤动。

沈知白只略略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殿门方向。殿门处光影晃动,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逆着殿外的天光走了进来。裴砚之今日一身雨过天青色的云锦圆领袍,玉带紧束,愈显得肩宽腰窄。他并未束冠,只用一根简素的犀角簪挽住墨,腰间那枚莹润的银杏叶玉坠随着他的步伐,在衣料上投下温润流转的微光。他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扫过全场,掠过沈知白时,那笑意似乎深了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径直走向御座下的位置,步履从容,袍袖翻动间带起细微的气流,搅动了沉滞的暖香。他经过沈知白画案时,袖口似是无意地拂过案角那碟朱砂,指尖在碟沿极其轻微地一叩。

“叮。”

一声轻响,被淹没在骤然高昂的琵琶轮指声中。沈知白的心却随着那声轻叩猛地一沉。她垂眸,浓密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掩去所有波澜。方才那指尖叩击的节奏——三短,一长,再两短——是朔州军情十万火急的信号!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指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颤抖。

“裴卿来得正好。”太后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亲昵,打破了沈知白瞬间的僵冷,“快尝尝这新进的君山银针,配着御膳房特制的蟹粉菊花酥,哀家觉着甚妙。”她示意宫女将一碟精巧如菊的点心和一盏茶送到裴砚之案上。

裴砚之含笑谢恩,姿态优雅地拈起一块点心,目光却投向沈知白案头:“臣方才经过,见沈画师案上朱砂,色泽沉艳,宝光内蕴,不知是哪一处的朱砂矿?倒让臣想起前朝李思训《江帆楼阁图》中那点睛的楼阁飞檐之色。”

“裴大人好眼力。”沈知白稳住心神,声音平静无波,“此乃辰州深岩所出之‘丹心砂’,需经三春淘洗、九秋澄练,方能得此纯粹。”她执起一支小楷狼毫,笔尖探入那浓稠的朱砂里,轻轻旋转,饱蘸猩红。“正如前人所言,‘朱砂点染千山醉,一笔丹心照古今’。”她腕间的翡翠镯子随着动作轻轻磕在青瓷笔洗边缘,出清越的一声“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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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一笔丹心照古今’!”皇帝抚掌,略显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兴奋的红晕,“沈卿落笔吧!朕已迫不及待,欲观此《万寿图》真容,为母后贺寿。”

殿内丝竹稍歇,所有目光再次聚焦于那方画案。巨大的澄心堂纸铺展开,如同一片等待书写命运的无瑕雪原。沈知白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甜腻与沉水香的空气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她提腕悬肘,饱蘸朱砂的笔尖悬停在雪白的纸面上方,凝定如山岳。

笔锋终于落下。

朱砂如血,在纸上蜿蜒。她勾勒的是群仙贺寿的祥瑞场景,瑶池琼阁,仙鹤翱翔,麻姑献寿,天女散花…笔势时而如行云流水,时而顿挫如金石。她的心神却紧绷如弦,眼角的余光死死锁住御座旁那雍容含笑的身影。

“啧啧,沈先生这笔下的麻姑,衣袂飘飘,真如曹衣出水,吴带当风!”一位宗室郡王捻须赞叹。

“看那仙鹤的翎毛,片片分明,层层晕染,没骨法用得炉火纯青,颇有徐熙野逸之风!”另一位翰林学士也忍不住击节。

沈知白充耳不闻,全部的意志力都用来控制那支笔,控制那滚烫的、几乎要灼穿纸背的朱砂。当笔尖游弋到图卷右上方,即将描绘那被众仙簇拥、居于云端凤辇之上的太后主像时,她的呼吸骤然屏住。太后的面容在她的笔下渐渐清晰,凤目含威,嘴角噙着那抹永恒不变的、看似慈和的笑意。鬓边,那支以无数细碎红宝和点翠镶成的牡丹金钗,正待朱笔点染出最华贵的花蕊。

就在这一瞬!

“铮——!”

一声裂帛般的锐响,压过了殿内所有的丝竹笑语!是裴砚之!他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殿柱旁,手中那枚温润的银杏玉哨凑在唇边。方才那一声穿云裂石的尖啸,正是玉哨所!哨声凄厉,带着塞外风沙的粗粝寒意,瞬间撕裂了殿内歌舞升平的假象,直刺每个人的耳膜。

满殿皆惊!舞伎的步子乱了,乐师的弦断了,谈笑声戛然而止。连皇帝都惊得从御座上微微直起身。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沈知白的画案,惊疑不定地转向哨声来源——裴砚之。

沈知白的手剧烈一抖!饱蘸的朱砂笔尖猛地一颤,一滴浓稠欲滴、宛如血泪的赤红朱砂,失控地坠落!

“嗒。”

一声轻响,细微得几乎听不见。那滴朱砂泪,不偏不倚,正正滴落在画中太后鬓边那朵尚未完成的牡丹金钗之上!浓烈的红迅在纸纤维中晕染开来,像一朵骤然绽放的、带着不祥气息的毒花,将那金碧辉煌的牡丹钗头染得一片猩红!

死寂。

殿内的空气仿佛被那滴红泪瞬间冻结。方才还流淌着的丝竹、笑语、杯盏轻碰声,全都消失了。无数道目光死死盯在沈知白面前那幅《万寿图》上,钉在那一点刺目惊心的猩红之上。

太后的脸,瞬间沉了下去。方才雍容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被寒冰覆盖。那双凤目微微眯起,里面淬炼的冷光,比殿外深秋的夜风还要刺骨。她保养得宜的手指缓缓抬起,抚过自己鬓边那支真实的牡丹金钗,指腹在冰冷的宝石上滑过,动作缓慢得令人窒息。

“沈画师,”太后的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滞压力,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金砖地上,“哀家这牡丹,可是染了风霜?竟让你……如此‘用心’点染?”那“用心”二字,咬得极重,寒意森森。

沈知白的心跳如擂鼓,撞击着肋骨。指尖冰凉,几乎握不住那支沉重的画笔。她强迫自己稳住身形,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混杂着甜腻和沉水香的空气此刻闻起来如同腐朽的尘土。她缓缓抬头,迎向太后那深不见底的冰冷目光,正要开口请罪——

变故陡生!

裴砚之动了!在所有人被太后威压震慑、尚未回神的刹那,他如同鬼魅般从殿柱的阴影里旋身而出!雨过天青色的袍袖带起一道凌厉的弧光!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只觉眼前一花,一道森冷的寒芒已如毒蛇吐信,从他袖底激射而出,直扑沈知白面门!那不是笔,不是玉,而是一柄薄如柳叶、淬着幽蓝暗光的匕!

“先生小心!”画院女学生们的尖叫凄厉地划破死寂。

沈知白瞳孔骤缩!求生的本能让她猛地侧身疾退!冰冷的死亡气息擦着她的颈侧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脸颊生疼。她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青玉笔山。笔筒倾倒,大小湖笔“哗啦”一声滚落一地,其中一支饱蘸了浓墨的羊毫笔甩出几点墨滴,溅在她素白的裙裾上,如同几滴绝望的泪。

“裴砚之!你大胆!”御座上的皇帝霍然站起,又惊又怒,脸色煞白。

裴砚之却置若罔闻。一击不中,他身形毫不停滞,手腕一翻,那淬毒的匕在空中划出一道诡谲的蓝弧,再次如影随形般缠向沈知白!他脸上再无半分惯常的慵懒笑意,只剩下冰冷的杀机,那双总是含着戏谑的眸子,此刻幽深如寒潭,紧紧锁定她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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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彻底大乱!女眷的尖叫声、器皿翻倒的碎裂声、侍卫拔刀冲入的金属摩擦声、朝臣惊慌失措的呼喊声……瞬间交织成一片恐怖的洪流。华丽的重阳盛宴,顷刻间化为修罗杀场!

沈知白被逼得连连后退,脚下踩到滚落的毛笔,身形一个趔趄。眼看那淬毒的蓝芒就要刺入她毫无遮挡的心口!

“护驾!护驾!”侍卫统领的怒吼声炸响。

就在这千钧一之际,一道沉稳如磐石的声音穿透了混乱的喧嚣:

“住手!”

声如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混乱的场面为之一滞。

是镇国公!这位须皆白、戎马一生的老将,不知何时已离席,魁梧的身躯如同铁塔般挡在了沈知白与裴砚之之间。他并未拔刀,只是一双虎目精光四射,死死盯着裴砚之,无形的沙场煞气弥漫开来,硬生生逼停了裴砚之那必杀的一击。

裴砚之的匕停在半空,距离镇国公的胸膛不过寸许。他微微偏头,目光越过老将军的肩膀,看向惊魂未定、扶着画案勉强站稳的沈知白,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未散的杀意,有深沉的警告,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焦灼?

“裴大人,”镇国公的声音低沉而极具压迫感,“御前动刃,刺杀画师,你是要造反不成?”

裴砚之缓缓收回匕,那幽蓝的刃光在他指间一闪而没。他脸上又挂起了那抹令人捉摸不透的浅笑,只是眼底的寒意丝毫未减:“国公爷言重了。臣只是……见沈画师笔落朱砂,心神激荡,一时失态,想与沈画师切磋一番‘笔意’罢了。”他刻意加重了“笔意”二字,目光如针,再次刺向沈知白。

“胡闹!”皇帝惊魂甫定,怒斥道,“简直无法无天!来人……”

“皇帝。”太后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皇帝的怒喝。她的脸色依旧阴沉,但方才那滔天的怒意似乎已被她强行压下,重新戴上了那副雍容华贵、深不可测的面具。她甚至轻轻抚了抚鬓边那支真实的牡丹金钗,目光扫过画案上那幅被朱砂泪玷污的《万寿图》,最后落在沈知白惨白如纸的脸上。

“今日是重阳佳节,亦是哀家寿辰,本不该见血光。”太后的声音恢复了平缓,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冷的意味,“裴卿失仪,惊扰圣驾,自该重罚。不过……”她话锋一转,视线转向一旁侍立的内侍总管,“哀家看沈画师方才受惊不小,面色都白了。去,将哀家那盏‘九华玉露’端来,赐予沈画师,给她压压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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