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这是孝敬您老的‘茶钱’,江南新到的龙井,务必笑纳……”
“……那盐引的批文,还要劳烦王主事再‘疏通疏通’,事成之后……”
这些声音,或谄媚,或贪婪,或故作威严,分明是各地官员在不同场合、不同时间收取贿赂时的密谈原音!
旋涡的尽头,峡谷豁然开朗的海域,一座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青铜建筑群缓缓浮出海面。那竟是一个完全按照《韩熙载夜宴图》等比放大的、精细入微的立体模型!画中夜宴的盛景被凝固在青铜之中:宾客推杯换盏,舞姬翩跹,乐师奏乐。然而,诡异的是,所有宾客手中的酒杯,此刻全都齐刷刷地倒扣在起伏的海面上。杯底朝上,清晰地阴刻着“同平章事印”的繁复纹样——那是帝国宰辅的象征!
林墨棠神色冷峻,走向离他最近的一只倒扣在浪尖上的白玉酒杯。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玉质的瞬间,整个杯身猛地一震!温润的白玉表面,如同水波般荡漾开去,浮现出一幅新的画卷——《文苑图》!画中几位峨冠博带的文人雅士,正围坐在一起,神情专注地批阅着成堆的卷轴。而那些卷轴之上书写的文字,赫然是今年帝国春闱大考的策论试题!旁边还有蝇头小楷批注着“关节”、“暗语”、“价码”等触目惊心的字样——正是科举泄题的铁证!
“沧溟号”巨大的船舵突然自行猛烈转动起来,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舵手被一股巨力猛地甩开。那由坚硬铁力木制成的沉重船舵,其木质纹理如同沸腾般剧烈蠕动、分解、重组!转瞬间,竟在舵轮盘面上形成了一幅寒气未消的《早春图》!画中积雪初融,溪流潺潺。然而,那溪水中漂浮的,并非落花或新叶,而是一张张密密麻麻写满人名的纸筏——全是工部以治理漕河、疏浚水道为名,强行征调的民夫名单!溪边垂柳新的枝条上,每一片嫩绿的叶子,都像一张微缩的告示,上面蚀刻着工部官员如何层层盘剥、克扣河工银两的详细账目!从部堂高官到地方胥吏,分赃比例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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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海底深处,毫无征兆地亮起九十九点柔和而璀璨的光芒。九十九盏巨大无比的琉璃宫灯,如同沉睡海底的星辰被唤醒,缓缓升腾而起。每一盏宫灯晶莹剔透的灯罩上,都绘制着《瑞鹤图》的不同片段:或祥云缭绕,或鹤唳九天,或群鹤翔集。当最后一盏宫灯浮出海面,九十九点光芒骤然同时大放!柔和却穿透力极强的光晕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只无形的巨笔,在低垂的雨云天幕上,清晰地投射出一幅气势磅礴的《万壑松风图》!
画中千岩万壑,古松如海。松涛声仿佛透过光影直接传入耳中。然而,当目光聚焦于那些虬劲松针的每一道细微纹理时,看到的却是一组组晦涩难懂的数字、代号、标记——正是兵部高官与地方军械商人勾结,倒卖刀枪、弓弩、甲胄等禁物时,用于交接确认的隐秘暗号!更令人心惊的是,山涧升腾起的氤氲雾气,并非寻常水汽,而是由一行行细密的小字组成,内容赫然是帝国边关将领私通外敌、泄露军情、甚至商议割地的密信原文!
黎明破晓,第一缕微弱的曙光挣扎着刺透厚重的铅云。就在这光暗交织的刹那,海面上所有悬浮的、旋转的、投射的、冻结的画卷残影——《清明上河图》的虹桥、《雪景寒林图》的甲板、《耕织图》的金芒、《层叠冰绡图》与《墨兰图》的罗盘幻影、《货郎图》的纹路、《职贡图》的编钟、《五马图》的墨迹、《兰亭集序》的碑林、《踏歌图》的水珠、《韩熙载夜宴图》的青铜模型、《早春图》的船舵、《瑞鹤图》的宫灯……以及那覆盖天穹的《万壑松风图》——仿佛受到无形君王的召唤,骤然停止了一切运动!
紧接着,亿万碎片、流光、墨痕、冰晶、水珠……如同百川归海,向着舰队中心、虹桥上空的一点疯狂汇聚!它们相互碰撞、融合、拼接,出震耳欲聋却又无比和谐的宏大交响!光芒越来越盛,最终,一幅铺天盖地、覆盖了整个海天视野的巨幅画卷在万丈金光中诞生——《万寿图》!
画中,女帝沈知白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帝冕,威仪万方,立于云端。而她那逶迤拖曳、覆盖了大半天幕的华丽龙袍下摆,其刺绣的纹路,竟是由完整的《清明上河图》延展铺就而成!虹桥之上,此刻密密麻麻跪伏着帝国三省六部、九卿五监的文武百官!他们个个面如土色,瑟瑟抖,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托举着的,正是他们自己亲笔书写、沾满血泪与悔恨的认罪卷轴!卷轴堆积如山,几乎要将虹桥压垮!
当第一道完整的、炽烈如熔金的朝阳终于完全撕裂云层,照射在这幅由无数罪证凝聚而成的《万寿图》上时——
“轰——!!!”
整幅辉煌到极致的巨画,轰然碎裂!并非化为齑粉,而是爆散成亿万只纯白如雪的信鸽!每一只信鸽的羽翼之下,都紧紧抓扣着一枚细小的、用最坚韧的桑皮纸卷成的纸筒。纸筒之内,是墨迹淋漓、笔锋如刀、力透纸背的缉捕密旨!其运笔的起承转合、锋芒毕露,正是书圣王羲之《快雪时晴帖》的神髓!亿万信鸽如同决堤的白色洪流,瞬间遮蔽了刚刚放亮的天空,出震天动地的羽翼扑腾声,朝着大胤王朝各道、各州、各府的监察御史衙门方向,疾飞而去!
林墨棠立于舰艏,望着这漫天飞舞、承载着帝国沉疴与新生希望的白色洪流,心潮澎湃。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那枚代表着刑部侍郎权柄的青铜官印。掌心传来一阵异样的温热。低头看去,那枚冰冷坚硬的官印,竟在他掌心悄然软化、熔解!青铜汁液如同拥有生命般流动、蔓延,在他掌中迅勾勒出一幅新的画卷——《溪山行旅图》!
画中,风尘仆仆的旅人跋涉于险峻的山道。他背负的行囊沉重异常,压弯了腰身。行囊的破口处,露出的并非衣物干粮,而是一卷卷边角磨损、印着刑部和大理寺火漆封印的厚重卷宗——正是林墨棠这些年亲手经办、桩桩件件浸透着血泪与黑暗的大案要案卷宗!而旅人艰难跋涉所指向的远方,层峦叠嶂的山峰轮廓,在晨光的勾勒下,竟与女帝登基之初,于太庙焚香祭天、向天下颁布的那卷象征着荡涤污秽、重塑乾坤的《肃贪诏》玉册形状,严丝合缝,完全一致!
当最后一缕带着咸腥味的海雾被初升的朝阳彻底驱散,海面恢复了短暂的澄澈。裴砚之在“沧溟号”布满冰霜的船头,现了一盏样式奇古的青铜油灯。灯身布满铜绿,灯座上的浮雕并非寻常的瑞兽祥云,而是一幅幅动态的《女史箴图》变体场景:冯婕妤挡熊、班姬辞辇……画面中人物的动作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扭曲。灯芯静静地燃烧着,散出豆大的一点昏黄火焰。
裴砚之凝视着那跳动的火苗。火焰中心,光影扭曲变幻,竟不断闪现出令人心悸的画面:
——户部档房深处,烛火通明。几名身穿低级官服的小吏,正神色慌张地将一摞摞厚重的账册疯狂投入巨大的铜盆中。火焰贪婪地吞噬着纸张,腾起黑烟。旁边散落着几枚被丢弃的户部主事腰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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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武库司的库房阴影里,几个黑影正用特制的药水,飞快地涂抹着兵器铠甲入库登记簿上的关键条目。涂抹之处,墨迹迅消融,只留下刺眼的空白。
——礼部存放历年外藩贡品记录的偏殿,一个身影正将一叠册页撕得粉碎,投入角落的炭炉。火光映照着他袖口一闪而过的孔雀补子纹样。
每一次画面闪过,都伴随着隐约的、纸张燃烧的毕剥声和压抑的惊呼。裴砚之眉头紧锁,下意识地俯身,想吹熄这盏映照着帝国阴暗角落疯狂毁灭罪证的妖异灯火。
“呼——”
气息甫出,那豆大的火苗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噗”地一声,猛地蹿起三尺多高!炽烈的火焰颜色由昏黄转为青白,火舌狂舞,光影剧烈扭曲!火焰中心,清晰无比地映照出一幅全新的画面——《步辇图》!但并非众人熟知的版本!画中,吐蕃使臣禄东赞恭敬地弯腰,向端坐步辇之上的太宗皇帝献上礼单。然而,在那份展开的礼单下方,火焰竟强行“烧”出了另一份重叠的、被隐藏的“第二礼单”!上面罗列着:南海夜明珠十斛,西域火玉璧一对,高丽千年参王三株,江南织造金线锦百匹……每一样后面,都标注着一个小小的名字:郑允文(刑部)、李承嗣(工部)、王元朗(户部)、张伯远(礼部)……正是这些年朝中重臣们收受外邦贿赂的详细清单!火苗贪婪地舔舐着这些名字,出滋滋的轻响。
“叮铃……叮铃铃……”
一阵清脆悦耳、如同碎玉敲冰的环佩之声,穿透了海浪的喧嚣和海风的呼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循声望去,十二名身着深紫宫装、面覆轻纱的女官,如同凌波仙子,踏着起伏不定的浪尖,自海天交界处的金光余晖中飘然而至。她们步伐轻盈,衣袂飘飘,仿佛脚下不是汹涌的大海,而是光滑的镜面。每人手中,都稳稳地捧着一方鎏金镶边的紫檀木案几。
为的女官,身形高挑,气质冷冽如冰。她手中托举的案几上,供奉着一枚形制古朴、通体玄黑、散着幽幽寒光的令牌——正是执掌帝国最高刑狱的“司刑令”!她行至虹桥之前,足尖在浪花上轻轻一点,身形凝立如松。清冷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奇异的力量,瞬间压过了所有的风浪声,清晰地回荡在每一艘战舰上空:
“陛下口谕:今,以《清明上河图》虹桥为公堂,以沧海碧波为明镜,开审!”
声音落下的瞬间,“轰隆”一声巨响!女帝旗舰“天枢号”那庞大无比的船头甲板,如同被无形的巨斧劈开,又似沉睡的巨龙伸展躯体,猛地向前延伸出九道宽阔无比、通体鎏金、雕刻着无数祥云瑞兽和法典条文的长阶!长阶尽头,浪花翻涌托举,稳稳现出一张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龙椅。
那龙椅的基座,竟是由无数青铜构件精密咬合,完美复刻了《韩熙载夜宴图》中韩熙载坐榻的形态!榻上宾客、乐伎、屏风的细节纤毫毕现,只是所有人物都凝固在一种奇异的青铜光泽中。而龙椅的靠背和扶手,则是由整幅《千里江山图》的巨型卷轴盘绕、拼接而成!青绿山水流淌其上,峰峦如聚,波涛如怒,散出浩瀚的江山气运。
女帝沈知白,便端坐于这由传世名画与帝国江山共同构筑的至尊之位。她并未穿戴繁复的朝服帝冕,只着一身玄底金纹的常服,长仅用一根青玉簪松松绾住。然而,那平静无波的面容上,一双凤眸开阖间精光流转,如同蕴藏着雷霆万钧的利剑,扫过之处,无人敢直视。那份内敛到极致的威严,比任何华服冠冕都更具压迫感。
两名金甲力士如同提小鸡般,将面无人色、官袍凌乱的刑部尚书郑允文拖上虹桥,重重掼在冰冷的桥面上。郑允文挣扎着想爬起来,腰间悬挂的、代表三品以上大员身份的银鱼袋突然绷断!袋中滚出的并非鱼符,而是几片断裂的、边缘焦黑的画卷残片——《五牛图》!残片上,健硕的牛角部位,用极其微小的朱砂字,清晰地刻着“白银三万两”、“田庄两处”、“古玉屏风一架”等字样!
龙椅上,沈知白指尖随意地、有节奏地轻轻叩击着那由《千里江山图》卷轴构成的扶手。每一次叩击,画卷上的青绿山水似乎都随之微微荡漾。
“郑爱卿,”她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冰珠落入玉盘,清晰地传到郑允文耳中,也传到每一艘战舰上屏息凝神的官员耳中,“朕听闻,你府上珍藏的那幅范宽真迹《雪景寒林图》,气象万千。尤其是那画中古寺的檐角,飞挑如剑,颇有几分前朝‘剑阁’遗风?”她微微一顿,指尖的叩击声也随之一停,“只是……朕很好奇,是何等巧匠,竟能用军饷库中那批特制的、加了锡增加脆响的‘响铜钱’,熔铸成那口晨钟?这钟声,想必是格外‘清越’吧?”
“陛……陛下!”郑允文浑身剧震,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求生的本能让他瞬间指向虹桥另一侧同样面如土色的工部侍郎李承嗣,声音尖利得变了调,“陛下明鉴!那画……那画是李侍郎所赠!是他!是他当年说……说此画暗藏玄机,能镇宅聚财,那铜钟……那铜钟的用料也是他一手操办!臣……臣只是……只是喜爱那画中山水啊陛下!”他涕泪横流,姿态狼狈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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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血口喷人!”李承嗣像是被毒蝎蜇中,猛地跳了起来,须皆张,官帽都歪了。他宽大的袖袍疯狂抖动,竟从中“噗噗噗”地飞窜出数十只仅有指甲盖大小、通体碧绿、形如《草虫图》中所绘的蚂蚱!这些诡异的碧绿小虫振动着透明的翅膀,背上都驮着一个微缩的、用金线装订的账本!它们在郑允文头顶盘旋,出细碎而急促的振翅声。
“陛下!臣送的明明是郭熙的《早春图》!”李承嗣指着那些飞舞的蚂蚱,声音因激动而嘶哑,“陛下请看!这些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那幅《早春图》的夹层里,藏着的可是郑大人您亲自签押的河工银支取批文!整整三十万两啊!那画上融雪汇成的溪流里,飘着的哪里是落花?分明就是您私吞的三十万两雪花白银!郑允文!你这老匹夫,竟敢颠倒黑白,反咬一口!”他目眦欲裂,恨不得扑上去撕咬。
“呵……”龙椅上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沈知白甚至没有看那两人一眼,只是随意地抬了抬手指。
“嗡——!”
虹桥两侧,无声无息地升起两面巨大无比的屏风!屏风材质非金非玉,其上光影流动,正是动态的《耕织图》!画中,一架巨大的木制织机正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自行飞快地运转!梭子如飞,经纬交织。而随着织机的运作,一缕缕闪烁着奇异银光的丝线被飞快地“纺”出。丝线并非悬垂,而是如同有生命般,在空中自行交织、盘绕,形成一行行清晰无比的文字!内容正是郑允文与李承嗣二人,在过去三年间,利用河工、军饷、营造等事由,互相勾结、批条子、打掩护、分润好处的密信往来!时间、地点、金额、经手人,历历在目!
“陛下!陛下!”户部一位王姓郎中突然从百官队列中踉跄扑出,跪倒在虹桥冰冷的桥面上,以头抢地,出咚咚的闷响,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豁出去的决绝,“臣要揭!臣要揭他们!他们……他们不仅贪墨河工银!他们……他们还用陈章那幅《货郎图》当联络暗号!那些货担上的拨浪鼓,根本不是什么孩童玩具!那鼓点就是他们约定分赃地点和时间的密语啊陛下!臣……臣有证据!臣……”
“王爱卿,”沈知白终于微微侧过头,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这位急于“戴罪立功”的户部郎中。她袖袍轻轻一拂,一卷古朴的《文会图》卷轴如同被无形的手展开,飘然落在王郎中面前的地上。“你如此急切,是怕朕看不到这个吗?”画卷上,几位文人雅士正在传递品鉴的,哪里是什么诗词歌赋?分明是王郎中利用职务之便,勾结盐枭,倒卖官盐盐引的详细记录副本!每一张盐引上都盖着户部和他私人的印章!“你府上书房里,那套专门用来存放《岁寒三友图》的紫檀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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