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纱帐,屈氏坐得很直,她转头看向柏灵这边,声音带着几分不容辩驳的肯定,“即便是傍晚时宁嫔再来,我也不见。”
“这都看娘娘的意思。”柏灵望着纱帐,平静地答道,“我不会为宁嫔娘娘做说客,娘娘不用担心。”
屈氏这才缓缓往后,靠在棉枕上。
“娘娘……”郑淑有些犹豫地开口,“您真的不想听听,宁嫔想和你说什么吗?”
“总归是月底的赏花会。”屈氏淡淡地答道,“我不去,不必再劝我了。”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柏灵想了一会儿,有几分不确定地开口,“娘娘怎么知道宁嫔娘娘是为了月底的赏花会来的?”
“我来说吧。”郑淑望了一眼塌上的贵妃,对柏灵道,“今早你走后不久,贾公公来过了。”
“他又来了啊。”柏灵眨了眨眼睛,“这次是来做什么?”
“一个是今年的赏花会不在宫里办,”郑淑面带愁容,“说是皇上嫌御花园太小,临时改主意,要去见安湖畔置宴,到时赏灯游湖,与民同乐。”
见安湖。
柏灵略略颦眉。她依稀记得这是平京西南角的一处湖泊,虽说是湖,却足有四五个平京那么大。其间星罗棋布地散落着一些岛屿,其中一座似乎正建熙帝玄修时常驻的仙灵苑。
以往见安湖畔最热闹的时候在夏天,城里的商户隔三差五就掏钱在那一带办灯会,湖里游船与花灯相映,民众们都爱这夏夜的热闹。
见郑淑看起来欲言又止,柏灵主动问道,“还有别的事?”
“再就是……贾公公说,有一批夜来香大约这两日就要开了,刚好又赶上宫里第一批花灯的交付……”
郑淑的声音越说越低,目光也不由得渐渐移向了贵妃。
“……所以后天晚上,会先在御花园会办一场游园会,皇上已经准了,给各宫娘娘的请帖,大概,下午就会送到。”
“我不去。”屈氏还是恹恹地答道。
“娘娘……”郑淑还想再说什么,就望见柏灵对着她轻轻地摇头。
尽管满腹的担忧,郑淑依然适时地住了口。
恰好此时,御膳房例行送来了贵妃的晨间饮食,屈氏虽倦,但在宝鸳和几个婢女的伺候下,仍是喝下了小半碗米粥,又昏沉沉地躺下了。
柏灵俯身行礼,而后便离开了房间,郑淑紧随其后。
……
“我就是有些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非要去参加这个赏花会呢?”
柏灵坐在承乾宫被封的枯井上,还是按捺不住地向眼前的郑淑提出了这个问题,“淑婆婆也觉得,宁嫔娘娘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吗?”
郑淑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一定是的,宁嫔娘娘性情虽烈,但对这宫里的许多规矩,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她心里端得明白!”
柏灵想了想,“……还是和娘娘在外的名声有关?”
郑淑没有立刻回答。
这些事,她们平日里都不会和屈氏说,但前朝的风雨,终究是要刮到这承乾宫里的。
平素宫中的赏花会也就罢了,但贵妃曾经在万民心中的美名,怎好就这样放手让与旁人?
她若一直躲在这深宫之中,那些恶臭的骂名和不存在的捏造构陷就只会越来越肆无忌惮,等到从朝野蔓向民间的时候,滔天的民意会被如何操控……没人敢想。
“在这种节骨眼上……”郑淑叹了一声,低声道,“争名就是争命啊。”
第九十一章不见的意义(三更求订!!)
朝堂上的漩涡究竟是如何,郑淑说得含糊。
但这并非是她不愿与柏灵说清楚——只是她久居后宫,自己也不甚明白。
屈氏这样一个好心地的妇人,即便是想不开寻了短见,为什么会招来群臣那么疯狂的撕咬?
午门外被廷杖的官员一批接着一批,竟是越打越多,越打越激昂——他们群情激愤的样子,好像贵妃犯下的是什么滔天大罪,不将她踩入永劫,便不肯罢休。
这到底是在什么地方结下的仇怨,郑淑是不懂的。
柏灵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说起来,其实我之前和娘娘有过一面之缘呢……就在三年前的赏花盛会上。
“是吗。”郑淑低低地叹道。
回想起昔日的荣光,郑淑的眼中浮起些许感怀。
她自然也是记得的,她怎么可能忘记呢——因为前线大捷与前一年的大丰收,那一年的赏花会被建熙帝办成了一场万民同乐的春日大宴。
在如潮涌动的人群上空,漫天是数不清的赤焰天灯,每一盏灯都如同缓缓上升的小小火焰。
屈氏则单手擎着几乎融入了夜色的飞锁,从城楼的最高处向着宫门前的高台缓缓滑行,她身后衣带翩翩,如同神女降落凡尘。
就在那一晚丝竹之声响彻四野,觥筹交错之间,所有人都在惊叹,在欢呼。
一切恍如昨日,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罢了……
郑淑的眼里泛起虚缈的薄雾,她们究竟是如何走到的今天这一步……这终究是让人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