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拭去眼泪,说出自己不愿嫁人的理由,不舍得相依为命的母亲和面冷心热的父皇。
看不出国君信没信,郁安又说月耀无礼,对他实在不算尊重。
其实这些他都无所谓,但当下为了卖惨,只有想到什么说什么了。
国君表情一直未变,到了放他离开的时候,都没说出自己的最终决定。
公主到底会不会远嫁?
这是近来整个国都热衷讨论的话题。
有人觉得为了两国邦交,牺牲公主未尝不可;也有人说公主福泽深厚,远嫁实非良策,远梁好男儿这样多,又何必便宜那些月耀人。
皇家春祭,有人混去在东郊祭坛边观礼,望见那高台之上,华服“女子”身姿翩然,精致容颜被春阳照耀,连发间玉簪都烨烨生辉。
直到那时,他们才明白公主不仅福运加身,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所以月耀皇子会不远万里来朝觐见,以至于用三成玉矿求得公主下嫁。
这样的女子,远嫁未免太可惜了。
但所有人唏嘘感叹的时候,郁安已经知晓了国君的答案。
远梁与月耀虽说交好,但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自远梁战胜麟茂又收了质子,国势日渐大涨。而月耀式微,又依托商贸,这些年来隐隐成了远梁的附属。
附属国献上的三成国力,不过就是往后几年上供的总和。
仅靠那点薄利就想娶到远梁大国的公主,但凡国君会算账,都不会同意。
虽然他多年来与郁安关系不亲不疏,但唯一的公主棋子用来堵月耀的嘴,确实得不偿失。
这步棋还有更好的下法,执棋者捻子未动,只待看清四座筹码,才将棋子放入棋盘。
而后落子无悔。
将国君的想法猜了个大概,郁安还是尽职尽责地在外人面前演好自己的角色。
郁氏整日里忧心忡忡,听了郁安的分析,也没放松多少。
她太大意,只想着郁安长大便好,却没想到有心人会将婚嫁的主意打到对方身上。
儿子扮做女子本就委屈了,又如何能嫁给男人?
会不会被拆穿身份还是其次,郁氏更担忧郁安会因此生异。
那晚郁安红着眼睛从议事殿出来,被礼肃紧紧牵住,柔声哄劝无果后被抱进怀里轻拍脊背的情形,郁氏还历历在目。
“礼肃可知道你是男子?”
不明白郁氏怎么突然提到此事,郁安一默,答道:“他不知道。”
坦白的事一拖再拖,刚开始是担心尴尬,到如今是怕礼肃被吓到。
郁氏道:“他同你一起长大,你要小心。”
小心青梅竹马的情谊,小心对方心生旖旎,这段关系不可再错。
“母亲,礼肃是很好的人。”
“那我问你,若是他要娶你,你可愿意?”
“……”
见郁安沉默,郁氏平静道:“男婚女嫁,全凭彼此心意。但他当你是女子,这便是错的。”
她眼中隐含不安,郁安不好再争辩,点头应是。
心下却想着,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向礼肃坦白。
月耀的人留在国都里也不消停,那多事皇子不知从哪打听到郁安体弱,将京中滋补的药材买断,直托人往无云宫送。
郁安烦不胜烦,托信要他别断掉其他买药人的活路。
月耀皇子收了信,不再送药,其他东西还是接连不断。
但乱子还不止这些。
由于礼肃今年已不再去学宫,经常不在宫中,郁安在无云宫待得无聊,偶尔会出去逛逛。
礼肃得知以后,空出很多时间来陪他,两人顺着宫墙悠悠散步。
春雨过后,郁安想去看看清影潭是否涨了水,便和礼肃走得远了些。
潭水果然涨了,底部又成了深黑。
郁安靠近后还没看几眼,就被礼肃以“寒潭清幽,不利身体”的理由带着后退。
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然后沿着小道回去。
路过园林时,听见踩到碎枝的声音,隐约有个高大身影在走近。
郁安没管那人,带着礼肃径直离开,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一声突兀的高喊——
“玉安妹妹!”
能叫出这个称呼的只有一个人,郁安想装没听见继续走,那人却追了上来。
“玉安妹妹。”又这样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