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後,丛汐开始不断以颜也的伤病来博取颜煜廷的关注。
她那麽聪明,做得非常巧妙,当真在一两年内成功留下了颜煜廷不少次。
颜煜廷只当小孩子好动,越发严格地要求他,给他报了不少训练班,试图消耗“小孩子多馀的精力”,禁止他接触“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颜煜廷随口的一句话,丛汐都奉为金科玉律。
他说要让颜也训练,丛汐便将颜也从早到晚的每一分钟都安排得满满当当。
他说不让颜也去外面瞎跑,颜也从此就再也无法与同龄的孩子玩耍。
但这样的借口一而再再而三,颜煜廷终于开始不耐烦起来。
男人开始在接到丛汐的电话後花样百出地敷衍,甚至借着酒劲对丛汐发火,质问她会不会照看孩子……
而颜也被母亲牵着,在听筒那头传来的父亲怒骂中静静擡头,只对上丛汐祈求的双眼。
幼年的他不理解很多事。
他不理解母亲对他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不理解母亲在亲手伤害他後对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歉意,不理解父亲的出现为何能让母亲如此开心……
他陷入思考的时候往往没有什麽表情,像个被吓呆了的木偶娃娃。
大概也是因此,这次40小时的禁闭後,丛汐和颜煜廷都并未察觉到他的改变。
也或许丛汐察觉到了,只是欣然于他终于想通,并不在意他改变态度的真实缘由……
她完全沉浸在了找到新突破口的喜悦里——
颜煜廷在老师和医护对颜也的交口称赞中一点点软化,让丛汐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一个调皮的孩子反复受伤,只会引来责骂。
只有一个优秀的孩子被嫉妒丶被伤害,才能真正被关心挂念。
甚至引发愧疚,获得作为补偿的陪伴。
颜也必须优秀,更加优秀,远超那位正牌小少爷的优秀……
後来颜也想,那大概是丛汐状态最差的一段时间。
她似乎自己也知道自己有问题,怕在情绪剧烈波动的当下真的伤害到颜也,才将他藏了起来,藏得连自己也找不到。
她潜意识里告诉自己,颜也已经不在这栋屋子里了。
他跑掉了,跟他的父亲一样抛弃了她。
而她只是正常地锁上了一个空柜子……
两人没有点破阁楼里发生的事。
但丛汐曾用很长一段时间的自我折磨来祈求颜也原谅。
她总是这样。
病态的,柔弱的。
菟丝子般孱弱可欺,需要依附。
让人狠不下心。
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菟丝子实则最擅长一点点吸干勒死所有被密实缠绕上的猎物。
丛汐的确爱他。
她给了他生命,给了他最好的教育条件,给了他自己所能给的一切。
但她现在病了……
“不过只是病了而已。”
“就连你也要抛弃妈妈了吗?”
颜也没有办法转身离开。
最令人窒息的原生家庭关系,从来不是绝对的暴力和虐待,而是包裹在爱与关心下的控制和伤害……
让人无法干脆地怨恨丶痛快地远离。
甚至失去对爱恨的辨别能力。
像是一处深入骨髓的病竈,一颗扎根心脏的荆棘,日夜折磨,无以治愈……因而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将每一日变成吞噬爱恨的泥沼。
……也构成了现在困住他的丶最合适不过的幻境囚笼。